如今才几日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她原以为,自己这般便能脱离了丞相府,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保护好凌锦御,保护好恩公之子,可她还是没能如想象这般。
她谁都保护不了。
“哀家还没好生抱一抱他。”江微澜抬眸看着身旁的鸳禾,鸳禾眼早已红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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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锦御的死,也只能算作这偌大的宫中的小插曲。
一个能威胁到太子与诸多朝臣利益的人,同当年树敌无数的华太傅有什么区别,多少人巴不得在朝立下根基的七皇子丧命。
这么一来,高位上的小太后便失了势,届时朝臣们再想将她拆穿入腹是何等的容易。
江微澜靠着江家登上了太后之位,而江丞相却日渐与太后娘娘关系淡了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而江微澜失了势,最有利的便是凌启康。
太后性子再烈又如何,到时没有了依仗,还不是任由他揉圆搓扁。
凌启康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办的。
“当年父皇遗诏上提的是,待到新帝登基,根基稳固之时,太后娘娘自然会退出朝堂,”凌启康搓捻着龙椅扶手上莹亮的龙头,“母后还记得吗?”
帘后,江微澜淡着脸应声道:“确有此事。”
“如今儿臣坐在龙椅上也有三载,而依着母后的身份,是该好生歇息,受天下人供养……”凌启康有意无意的看向下首的江谋乾,幽幽地道。
江谋乾像是没有听到这番话一般,仍是直直地站在原地并未表态。
朝堂上满是诸臣应和的声音,只道这一说法是陛下圣明,好似恨不得赶紧将她赶下台一般。
裴寂凉皱了皱眉,双手持着笏板,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原本还在高呼陛下圣明的朝臣顿时噤若寒蝉,看着正是持着朝笏的年轻身影,心中只暗自道裴尚书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
如何能这般呢,他是真不怕掉脑袋,总是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
“哦?”凌启康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同他说话都是这般温和,“爱卿不妨说一说,何以为不妥?”
身旁是嘈杂的议论声,裴寂凉斜了身旁那几个朝臣一眼,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帮着陛下分担了不少政事,落下了病根,如今七殿下薨殂,娘娘正是劳心伤神,陛下突然提出当年的遗诏,怕是不妥。”
“爱卿的意思是,母后为着七弟伤心?”凌启康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轻笑了一声,“朕会好生安抚母后,不会让母后为此伤神的,至于你说母后为朕处理朝政,如今朕已然能处理朝政,母后放心的放手便是。”
裴寂凉显然并不打算这么将此事一笔带过,继续道:“可娘娘劳心政事三载,夜夜批阅奏折落下一身病,陛下如何能在此时节……”
“一介女流之辈,”安裕蛰有几分挑衅地看着裴寂凉,“见识短浅又误国误家,如今该撤手皇权却迟迟不肯,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思?”
裴寂凉脸色难看的紧,他不能想到这是朝臣能说出口的话,而凌启康眼下并无表态。
凌启康登基后,将安裕蛰一手提拔起来。
此人最善阿谀奉承,在御史台也算得上是个厉害的人物,更是帮着他多次回怼太后娘娘,如今可是凌启康眼里的红人,谁人敢不敬畏几分。
可如此直白的回怼当朝太后,安裕蛰当真是太过胆大包天,凌启康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纵容。
此般无情无义之人,如何能称帝,当真是叫人心寒。
“安大人真是置陛下于不义的境地,”裴寂凉冷声道,“竟将天下女子都羞辱一番。”
“皇帝说得有理。”纱帘后传来江微澜无半分波澜的声音。
裴寂凉不可置信地抬眸,想要透过那多层厚厚的纱幔看清帘后人的脸色。
他不知晓江微澜如何能说出这等话。
人们说她没有心,没有人情味,即便是养了三年的七皇子身死,太后也没能掉下一滴泪,仍能冷下一张脸处理朝政之事。
可江微澜如何会甘心,他同江微澜一起长大,知晓她不同寻常女子,她志在家国而不是后宅,此生注定做不了什么所谓的贤内助。
这般心思强硬的女子,偏偏才是最重情重义的,如何能放任那群杂碎将七皇子杀害而不管。
太后垂帘听政的职权若是交还了出去,怕是再无法逆风翻盘,只能能任人拿捏了。
凌启康正要说什么,江微澜继续道:“哀家虽是女流之辈,却将北辰三年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以至于你登基上位之时过得十分滋润,未能过手朝政,不知晓群臣诛笔讨伐的辛苦。”
“英雄志在四方,如何拘泥于男女,武则天能做女皇,婉儿能做女官,木兰替父从军,哀家亦能垂帘听政把控朝纲,”江微澜语气仍是平淡,清冷的嗓音却如鼓槌声声入人心,“你一人如何能将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单凭尚大伴?”
凌启康脸色瞬间肉眼可见的难看。
尚大伴自从父皇驾崩后,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可谓是处处为着他着想。
江微澜能说出方才那些话,必定对于他那边也是十分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