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得父皇的宠爱,便也时常见着尚大伴,尚大伴更是看着他长大的,此等关系放在面前,他哪里有不亲近的一说。
是以,朝中政事悉数被送进慈宁宫之时,江微澜手上审批下来一些简单的折子给他过眼,他也会下意识的叫尚英哲看上一看,对于他的意见也会听取。
可这又有什么错呢,那是尚大伴,不是不可议政的女流之辈。
凌启康死死握紧手边的龙头,面上的郁色皆被珠帘所遮挡,叫人瞧不清他。
方才是他允着安裕蛰把话说的极为难听,他忘记了,江微澜只是失了凌锦御的势,可她把控超纲三年,如何在朝没有自己的势力。
江微澜若是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怕是用不上他出手,早就倒台了。
“母后是当之无愧的京城才女,”凌启康出言道,他语调中带了笑意,叫人愈发捉摸不清,“这等口才哪里是儿臣这笨嘴拙舌说得过。”
“可这天下毕竟姓凌,母后既然心中惦记七弟,这些时日不若好生缅怀。”
许久不语的江谋乾拧了拧眉,对上了凌启康的目光:“老臣为北辰效力多年,也自认为教女有方,既然陛下觉得遗诏没有必要,那便随了陛下的意。”
裴寂凉倒是意料之中的看向江谋乾,到底是父女,矛盾是给外人看的,倘若太后娘娘当真有个什么事,江丞相如何能坐视不理。
倘若江谋乾未曾出面,听政一事从凌启康口中提出,那便是在打老丞相的脸。
江谋乾在朝多年,哪怕是先帝在此,也是不会真的跟他动气,更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更何况是如今的凌启康。
挨到退朝之时,太后轿撵在前。
凌启康看着身前江微澜清瘦的身影,袖中拢着的手捏成了拳,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
祈安二十三年,冬。
慈宁宫里的那棵鬓边海棠上堆满了落雪,今年的雪极为厚重,一脚踩下去也到了人的小腿。
整个京城满是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只道是瑞雪兆丰年。
算上一算,如今已是她入宫的第四年,而今也正是凌锦御的生辰。
若是他还在,如今也有一十九岁了。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鸳禾持着几支开的正盛的白梅绿梅进来,带进一阵裹着寒气的白雾,眼睫上结的细小冰碴也在她迈进殿门的那一刻化开,露珠般立在睫毛上。
“娘娘快瞧,今年这梅花开的正好。”鸳禾将几支寒梅插到细高的白瓷瓶内,脸上还有方才在外冻的绯红,欢脱的想讨她开心。
江微澜看了那几支争相开放的腊梅一眼:“皇帝那边如何说?”
凌启康如今势力愈发强盛,到了能与丞相府抗衡的地步,再这般下去,丞相府若是倒了,她在宫中的处境也会愈发艰难。
孙顺安虽得力,却对此束手无策,压根查不出这批势力的来历。
江微澜甚至都不知晓这股势力从何而来,又如何会为他所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陛下说,如今娘娘还是多注意身体,至于朝政……”鸳禾小心的抬头看上她一眼,声音越来越低。
凌启康那日以太后需好生养病为由,将她软禁在宫中。
江谋乾说她代表的是丞相府的脸面,而如今她近一年未曾着手朝政。
丞相父亲那边却许久没有动静,好似如今也不在意她这所谓的脸面,和她在朝中的威望对丞相府如何了。
或是应该说,丞相父亲有了更好的人选。
江微澜只得想办法牵制住凌启康,可凌锦御早已不在,想找个同他那般乖巧又得力的人实属不易,但去年秋闱后,便有一个名字浮现在她心中。
沈京辞乃是寒门之子,考中状元做得如今御史的官职乃实属不易,算得上还年轻有为。
可倘若他当真如卖杏所说这般不同,她便不会在诸多年轻朝臣之中选中他。
北辰有一股见不得光的势力,被称为暗阁。
暗阁通常为达官贵人做事,杀人放火等事也没少接过。
无非雇主出的价高,暗阁那边便会派人去做,而暗阁的路子颇多,便是先帝也会委托暗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暗阁就这般维持了多年,朝廷自然不会去管这些事。
她最初留意沈京辞此人,便是因着他跟暗阁有些关系。
暗阁的人最是看不惯朝堂官员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而沈京辞却还来入朝为官,江微澜难免会留意。
沈京辞如今入朝做了御史,宫外更是如日中天。
据她所知,沈京辞是个极能演戏的,莫要说朝臣,就连凌启康都不知晓,自己身边居然被暗阁安插了人。
若是能与沈京辞合作,凌锦御的死与华家之事她便能运筹帷幄,为凌锦御与华家报仇一事才能提上进程。
“他以哀家注重身体为由,不许哀家涉及朝政,”江微澜轻嗤一声,美眸中难得的带了几分愠怒,“当真是可笑至极。”
今日沈京辞正巧来面见皇帝,而今日她召见沈京辞则是最好的选择,此为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