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她和晏温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两个微微发着幽蓝的黑影一前一后从青石板小路上掠过,男人的影子颀长英挺,衬得旁边那个原本就小的影子越发娇小。
春日里的夜晚温凉静谧,夜风不急不燥地吹抚着,沈若怜偷瞄了眼旁边男人俊美的侧脸,觉得自己心里又不受控制地窜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那悸动同从前她对他情窦初开时的火热爱慕不同,只是一点细细的、浅浅的异样,像是春日湖畔柳枝轻点湖面荡起的涟漪,又像是烧尽了的柴火被风一吹,重新亮起的那一点星火。
只是如今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沈若怜重新低下头去,轻咬着下唇,默默放慢了些脚步,落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上,不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绪。
一直到进了院中,秋容迎了上来,沈若怜才扯了扯唇角,重新挂起一丝笑容,对晏温道:
“皇兄先去屋中坐坐,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晏温的视线落在她裙摆的某处脏污处,淡淡应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仍然不是很好的样子。
沈若怜才管不了这么多,飞快从他眼前逃离,跑到了偏殿里,自己找了身衣裳换下。
方才在酒楼的时候,她喝了些酒,晕乎乎的一个没注意打翻了菜盘子,菜汁洒了满裙子都是,所幸回来的时候,裴词安将他自己的披风让给她披着,这才将那脏污遮住了。
她将换下来的脏衣裳扔到衣篓,又仔细把裴词安的披风叠好,然后仔仔细细在铜镜前漱了口,确保嘴里没有酒味儿,之后又磨蹭了好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朝正屋挪过去。
秋容在屋外守着,见她过来,一脸担忧地对她挤了挤眼睛,似乎在问太子殿下为何这么晚过来。
沈若怜心里又是一声长叹,神情愈发丧气,对秋容小小地摇了摇头,她也很想知道他因何而来啊。
她慢慢走到门边,抬手想要推门,然而手刚放在门上的时候,她心里又生出了一丝退缩,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虚、慌乱,还有一丝……紧张。
正当她犹豫着不敢进去的时候,晏温清润的声音似一缕凉风自里面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沈若怜一个激灵,不敢再磨蹭,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带上。”晏温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她进来,头也不抬淡淡补充道。
沈若怜咽了咽口水,听话地转身将门阖上。
“过来坐。”
沈若怜点点头,“哦,哦。”
她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打算挑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过去坐,然而视线扫过晏温的时候,她猛地僵在了原地,面上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净,随即又刹那胀得通红。
她觉得自己现在气血上涌,眼前隐隐发黑,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晏温拿在手中,正在翻着看的,是她昨日夜里看过的那本春//宫//图。
沈若怜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不,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绞着帕子,因为羞赧和困窘,眼眶不由又开始发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良久,晏温面容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书,定定看向她,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
他的紫檀木手串被他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晏温也不拿起来,就将手搭在那串佛珠上,慢条斯理地捻磨其中一颗珠子。
佛珠与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碰撞,发出极轻的响声,桌子上的灯火轻轻跳跃,在他身上切割出意味不明的阴影。
空气变得安静而窒闷。
沈若怜忽然觉得他的视线就像一支锋利的箭,直指她心脏的位置,而此刻那弦已随着沉默压抑的气氛绷到了极限。
她不由屏住呼吸,背着手,悄悄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细汗,小小声地辩解了一句,“那本书、那本书是四皇兄送我的,我看的时候不知道、不知道是——”
男人的喉咙里溢出一丝闷笑,他忽然放松了坐姿,手肘撑在扶手上,好整以暇问她,“不知道是什么?嗯?”
沈若怜低着头又不敢说话了。
她这套说辞骗骗旁人或许可以,可骗晏温无异于天方夜谭,她的辩解在他眼里或许只会显得幼稚而可笑。
见她不说话,晏温又问,“嘉宁告诉皇兄,这本书,你看了多少?”
他拿起书,从头翻到尾,掀起眼帘盯着她,眼中已隐有冷戾,“还是,全看完了?”
沈若怜继续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上,努力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窘得哭了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都已经说了让他不要再来找她,她想平平静静地过完纳采礼,可是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大晚上来,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她每次在他面前就这么不堪,这么卑微,就是因为她曾经喜欢他么?!
沈若怜心里又羞又难过,抽嗒着抹了抹泪,抬眼看他,破罐子破摔一般,朝他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