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见状，接过金茶递过来的茶杯，放到了四阿哥手边，挥退了下人。
“爷，”宋莹柔声说道，“可是皇上说了什么？”
四阿哥见她一脸担忧，握住她的手说道：“皇上痛心我接连丧子，很是安抚了我一番，并未训话，你尽管安心。”
虽如此说，他却一直皱着眉头，仿佛心里另有什么事压着，不得纾解。
宋莹伸手抚平他额头的川字纹，劝道：“爷可是还在想翠果昨日说的那些话？”
四阿哥看向她，眼眶微湿，面容中透着一股纠结和悔恨。
“爷，您在外面接触的人多，应当也知晓，那些做坏事、害人的罪魁祸首，大多会将犯事的由头怪罪到别人身上。敢做却不敢当，实乃小人之举。自古防君子不防小人，您万不可因为翠果的几句胡说八道，就将弘昀的死归责到自己身上。”
出乎宋莹的预料，四阿哥不仅没有如往常一般，因为她的话而有所释怀，反而更加痛苦地抱住了头。
“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说到底，弘昀……甚至弘晖的死，都是我的责任！”
“爷，您别这样想，”宋莹坐到四阿哥身边，环住他的后背，带着哭腔说道：“弘晖和弘昀的死都是意外，与您无关啊……”
“不是的，”四阿哥伏在膝上，捂脸痛哭出声：“若不是我，他们也许不会夭折的……这都是神佛降下的惩罚……”
宋莹纳闷两个孩子的死，怎么又跟神佛扯上了关系，迟疑地问道：“爷，您在说什么呀？”
四阿哥偏开头，躲着宋莹的视线：“滢滢……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孩子们……去年你们从庄子上回来，你发愿说要吃三年素斋，我见你身量清减许多，不忍你吃素熬坏了身体，便找了一个擅长做‘假素斋’的师傅进府给你做饭。这一年来，你每日吃的素斋，基本都是用鸡鸭鱼肉等荤物熬制出来的汤，加以烹调制成的！”
震惊于自己吃了一年“假素”的事实，宋莹一时对四阿哥的话反应不及，只听他继续说道：“宫里的孩子难养，是因为他们体弱多病，不易长大。弘晖和弘昀身强体健，大病都没得过几回，若不是因为这两次‘莫名其妙’的意外，又怎会在已经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夭亡？定是因为我让你吃了‘假素’，神佛觉得我对他们不够恭敬，这才降下了惩罚。当日他们既让弘晖和爱兰珠死里逃生，今日便也能收了弘晖和弘昀去！这都是对我的惩罚，弘晖和弘昀……都是因我而死的呀！”
宋莹终于听“懂”了四阿哥的话。
她慢慢回想过去一年用膳的情况，终于明白，吃了二十多年杂食的自己，为何那么快就接受了吃素，并且一点儿反感、一点儿厌烦都没有。
最初她也有过疑问，纳闷这般好吃的素斋，为何能让李氏食不下咽，甚至不惜想歪路子吃到辣，因而搞坏了自己的身体。
却原来，自回府后，自己吃的从来都不是素斋！
宋莹面色狰狞地盯着四阿哥的后脑勺，竭力压抑住喉中将要喷发而出的愤怒的“嗬嗬”声。
胤禛！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弘晖可是你的亲儿子，是从鼠疫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嫡长子！你到底有没有真心为他考虑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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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信仰 后续 二之二
为了能让弘晖活下来, 宋莹甚至能对着平时不甚信仰的神佛跪下身去，虔诚地祈祷、发愿。
然而你又做了什么啊胤禛！
你让她的许诺变成了笑话，让她的誓言变成了空谈！
可千万别说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她宋莹可承担不起如此大的恩宠！
古人重誓，你怎敢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举！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是了, 你已经遭到报应了。甚至于宋莹, 作为一个未能饯行“吃素”承诺的人, 也遭到了报应——她再次被命运戏耍了。
或许,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包括四阿哥让她吃“假素”，包括弘晖和弘昀的死。
她不过是一只被蛛网束缚住的小虫, 再怎么挣扎，也破不开蛛网获得自由。
不, 不！不能这样想！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她也许确实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 但她一定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能走到今天，不已经能够证明这一点了吗！
去他的神佛吧！
如果对神佛的敬畏, 不能换来好运的眷顾，那她又何必去求神拜佛？求神不如求己！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敬畏……宋莹扫了一眼四阿哥的双手和腰间。
四阿哥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拿着那串佛珠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丢掉了对“神佛”的敬畏的？好像是从……前年开始的吧……在索额图被下狱之后……
若非不再对“神佛”保有敬畏之心，他怎可能不顾她的发愿, 偷偷给她吃“假素”？
是了，偷偷地。
四阿哥的行事风格，越发地隐晦不可见人了。
不知不觉间, 他早已不是当初阿哥所里那个被康熙评为“阴晴不定”的少年郎了。如今的四贝勒, 已经变成了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