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
见许姜颔首,齐伯齐叔马不停蹄拎起看到,走进竹林。
“嘿——哟——”“嘿——哟——”
此起彼伏的吆嚯与竹林风里,许姜示意姒云落座凉亭,斟上茶水,眼里噙着从不曾有过的羞涩与拘谨,取出一早采摘好的黄叶,往她面前一推。
姒云一怔,旋即轻笑出声:“银杏花束?”
一次次被打断,一早说定的银杏叶花束今日还没成形。
许姜轻一颔首,颊边的羞涩愈发明显,遮掩什么般摆弄着衣摆,轻声央求:“有劳夫人,再教臣女一遍。”
姒云扑哧笑出声。
俗语有云,好事多磨。
现世里却时常听人说,若是某件事三番五次办不成,许是上天在示意,此事背后或有猫腻。
姒云不信鬼神,亦从不信此等无稽之谈,直至今日。
一个多时辰后,秋日渐西垂,风里若有竹叶飘香,幽雅清韵。
扎完两朵银杏月季,姒云端起茶盏,正想喊齐叔两人歇息片刻,竹林方向忽地传来哐啷一声响。
姒云两人齐齐抬头,却见动作不停的齐叔不知怎的怔在林中,砍刀落地也没反应,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
“齐叔?”姒云的心没来由的一沉,“怎么了?”
“夫……”似看见了什么骇人听闻之物,齐叔声音发颤,两腿发软,右手不由自主攥住近旁的竹子,却依旧说不出整句话。
“何事惊骇?”许姜目光一凛,倏地放下手中花束,拉上姒云,急奔而去。
“这是?”
竹林风簌簌,泥腥盖住竹叶香,姒云两人站定在齐叔身旁,四目圆瞠,倏地倒抽一口凉气。
开了花的老竹下方多出个一臂宽的泥洞,洞里黑黝黝、乌漆漆,本该空无一物,现如今却多出一张少女的面容。
或者说,少女的骸骨。
经年岁久,蛇虫啃噬,女子皮肉不存,头骨也与竹子根茎难分彼此,若非头骨上方长发尚存,发饰依稀可辨,此间人是男是女,是尊是卑,怕早已模糊难辨。
皇父家的别院怎会无故出现一具女子骸骨?
方才齐伯说,竹子开花很可能是因为土壤质地发生变化,譬如干旱,或者别的什么因由。
此地竹林难存,莫非正因底下躺着的不明骸骨?
“呕——”
齐伯三人支撑不住,分散三处,呕吐不止。
姒云举目环顾,试图找到那么频频阻挠她几人动土的侍婢。那侍婢再三阻挠,是巧合,还是早知此地有异?
晚风悠悠,翠竹猗猗,院里院外哪还有那侍婢的影子?
另三人还没能缓过神,姒云揉揉眉心,只身往正堂方向走去。
分明是斜晖脉脉好时辰,她却错觉自己正头顶烈日晴天,脚下虚浮,晕晕乎乎。
许久,幽暗的门廊才映入眼帘。
“有人吗?”
“夫人!”
姒云扶住门廊,正疑心人都去了何处,自己有没有喊出声,幽暗而昏晦的堂下倏忽映出几道人影绰绰,一道浑厚而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姒云眯眼细看。
大摇大摆,步履从容。
不多时,来人走进斜落进堂下的秋光里,两鬓霜白,精神矍铄,可不就是虎贲之首,虢公鼓?
再看他身后,步调齐整,声势赫赫,正是十数虎贲军中人。
“虢公?”姒云一怔。
“夫人,我等在门外抓到一人,似乎是想偷溜出去通风报信!还请夫人发落!”虢公鼓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通风报信?”
认出侍婢,姒云并不惊奇,反而凝望他许久,突然道:“虢公,你们为何会在此?”
虢公鼓挑眉,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向那片开了花的竹林。
似极满意眼前所见,他上前一步,朗声道:“不瞒夫人,是大王不放心夫人和王姬两人来此,特令我等在等在门外,随时候命。”
“大王?”姒云一怔,还没等厘清其间因果,脚步声倏忽响起,许姜飞身而来。
“大王?”只刹那,她已站定在姒云身侧,一动不动望着不请自来的虢公鼓。
看清她苍白面容,姒云的心倏地一沉,某个她不敢揣度,又合情合理的解释倏忽浮上心头,骇得她双目圆瞠,说不出话。
众所周知,大宰皇父下有两子一女,除却爱女皇父婉,长子皇父安、次子皇父平皆是他在朝中呼风唤雨不可或缺的助力。
因王畿御窑之事,长子皇父安推脱身子不适,拒不上朝已数月有余。
若是次子皇父平也在同一时间出了事,大宰皇父同时被断左膀右臂。
——周王欲夺权,此乃天赐良机。
今日局面,是巧合,还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推动?
她和许姜,莫非被周王当成了棋子?脑中思绪纷纷如潮涌,片刻不得歇。
暮色四合,姒云在簌簌林风声乍然回神,眼里噙着黯然,转身朝许姜道:“不如先让虎贲看看那林子……”
“你早知今日之事?”许姜背身而立,逆着昭昭秋光,冷声开口。
第57章 风摇翠竹
“夫人早知今日之事?”
余晖拂过眸间,许姜从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水雾,秋光掠过,涟漪倏忽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