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莲池?
姒云眉心直跳。
昨夜在水下时,她的确听见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可那声音轻之又轻,绝不可能是正当圣宠,每次出门都要前簇后拥的晋国夫人。
晋夫人没有看见,落水的晋宫婢女倒是有一位。
她装病让周王埋了莲池,是撞见了脏东西,还是做了什么腌臜事,急欲掩人耳目?
黛玉看着弱不禁风,莫不是一不小心洞穿了晋宫里的隐秘,才会被杀人灭口?
“夫人?”
昨日之事再有蹊跷,现下也不是问话时。见庄州面露迟疑,一副惴惴不安模样,姒洛上前一步,小声道:“此处浮尘纷扬,不若先回褒宫去?”
“云奴!”
姒云收回远眺的目光,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一道声惊呼,似有宫婢急急忙忙飞奔而来。
“下作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敢乱跑乱蹿?”
姒云动作一顿。
人来人往的王宫后花园,谁人敢如此放肆?
左边脚腕忽地一沉,她低头一看,却是条通体雪白的长毛犬,不知从哪里跑了来,蹭着她的脚腕,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很是可爱。
“阿沛姑娘?”庄州先她两人认出来人,堆起满脸褶子,讨好道,“今日怎么得闲?”
“旁人来得,我来不得?”那女子停在姒云身后三寸之地,声音又尖又细,听来很是刻薄,“这地方有主?”
“阿沛?”姒洛也在回身的瞬间认出了来人,听她话中有话,神色陡然暗沉,“见到我家夫人,为何不行礼?”
“夫人什么夫人,不过……”
姒云在她自以为小声的咕哝声里抱起小犬,转身看向来人。
颧骨高凸,眉眼细长,唇角微微下弯,天生一副苦瓜相。
同样的衣衫穿在姒洛身上落落大方,穿在她身上却似偷穿了旁人的衣物般,偏还不自知,手里的帕子上扬下落,一副狐假虎威模样。
目光交汇,那婢女似倏忽看出些不同寻常,眼里横过一抹讶异,很快低下头,眼睛不老实地左右飞瞟片刻,扁扁嘴,不情不愿道:“奴婢见过褒夫人。”
“你方才唤它何名?”
姒云一边给小犬顺毛,一边淡淡看向来人。
她一心想着离开,本不欲与宫中人过多纠缠,可“云奴”二字,任谁听了,怕都会联想到近日里风头正盛的“云”夫人。
若是脏水泼到她脸上还不闻不问,她离开后,褒宫中人要如何自处?
素来春风和畅的桃花眼中倏忽风雨欲来,四目交汇,侍婢浑身一颤。
“回夫人的话,这是我家夫人刚养了几日的爱宠,名唤,”她轻咽下一口唾沫,交叠在身前的手攥紧又松开,还没开口,脸色已褪下三分,“云奴。”
“云奴?”姒云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西周朝的灭亡和北方猃狁族大有干系。因猃狁族以犬为尊,周人称他们为犬戎,并且因此视“犬”为低贱之物。
晋国夫人自诩身份高贵,怎会在宫中养条狗?
若是真欢喜,怕也不会赐名“奴”字。
她被晋为夫人之时,宫中多出一条以“云奴”为名的犬,其间恶意不言自明。
“谁人赐名?”她淡淡开口。
阿沛偷瞄她一眼,很快又低下目光,小声道:“因它通体雪白若云团,大王赐姓云,夫人赐名奴,合之为’云奴’。”她微微一顿,倏地仰起头,梗着脖子道,“大王亦知此事。”
姒云动作一顿。
大王亦知此事?阿沛如此强调,似乎更能证明晋宫对她的在意与恶意并非空穴来风。
“呜汪!”
怀中幼犬觉察出她的情绪变化,似忽觉无趣,一脚踹在她手背上,支吾一声飞蹿了出去。
“夫人!”阿洛神色骤变,立时上前查看她的伤。
“不妨事。”姒云摆摆手,“只是个印子,没有受伤。”她敛目看向阿沛,淡淡道,“畜生不知尊卑,却通人心与好恶,我对它没有恶意,它又怎会伤我?”
阿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光不自觉追向云奴离去的方向,脚下却不敢动弹。
“夫人,”眼见那小犬越跑越远,阿沛如坐针毡,福身道,“夫人大人有大量,云奴虽养在晋宫,却也是大王的心头好。若是跑没了影,奴婢怕是担待不起。”
“左右都还在宫中,如何会跑没了影?”姒洛眼里噙了怒意,回她道,“夫人一没有驱逐二没有打骂,你莫要血口喷人!”
“若是在宫中自然无妨,奴婢只怕它逃出宫去!”
阿沛急得眼眶泛红,连珠放炮道:“阿洛你进宫不久,怕是还不知道,西边召和门边上有个小洞,本是太姜为她的爱宠宵飞练而设,如今虽已弃之不用……”
“那洞多大,云奴能通过?”静默许久的姒云倏忽抬头。
阿沛一怔,以为她不信,看了看左右,拽住庄州道:“此事知道的人虽不多,庄大哥,你可听过过此事?”
“的确。”庄州连忙上前,拱手道,“回夫人的话,阿沛姑娘一说属下才想起来,召和门边的确有个洞,属下幼时还爬过。”
“噢?”姒云不动声色,“你爬过?彼时你几岁?”
“约莫七八岁。”庄州细细解释,“属下的父亲亦是宫中侍卫,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