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云眯起双眼,思量片刻,沉声道:“昨夜坠入莲池,并非意外?”
女子攥住她衣摆的手指节泛了白,眼里的惶恐几近满溢而出。
迟疑良久,眸光微微一颤,而后轻一颔首,幅度几不可闻。
果然不是意外!
姒云神色凝重:“是晋夫人?”
女子又是一颤,却不敢应声,只低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宫闱深深深如许,妄图逃脱,身不由己之人又何止她一个?
看清她白皙面容,眼中清泪,姒云心里倏忽生出几丝物伤其类之感。
她举目望向春光潋滟的窗外,迟疑许久,轻道:“留在褒宫,你可愿意?”
“夫人不可!”“愿意!”
两道声音一并响起。
姒云轻叹一声,转过头,朝一脸紧张的姒洛摇摇头,又上前一步,朝榻上女子道:“所言所行皆需提前知会阿洛,没有我的允许,不可踏出褒宫半步,如此也愿意?”
“奴婢谢夫人救命之恩!谢夫人救命之恩!”那女子错身退后,磕头不止。
“即日起,你名唤黛玉。”
吩咐完名讳,姒云不再看对方,只转向姒洛道:“让木兰过来安置,你随我出门一趟。”
“诺。”
“夫人想去何处?”褒宫门外,姒洛快步跟上突然停下脚步的姒云,“前朝还是后宫?”
春阳斜照,路边竹影横斜,王城里外一片云和日清。
姒云正依照系统提供的布局图辨认各宫各殿,一边指着远处道:“晋宫在哪儿?那朱红色门椽的宫楼是中宫正殿?”
“夫人想去晋宫?”姒洛一惊,连忙道,“夫人,奴婢逾矩,夫人的位份虽与晋夫人相同,褒国国势毕竟不比晋国,直接上门要人,怕是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
姒云回过神,顺手折下一丛青竹叶,一边拿在手里把玩,一边低眉沉吟。
“春色正好,阿洛再陪我去一次后花园,如何?”
“后花园?”姒洛面露不解。
姒云颔首,解释道:“因着大王忌讳,莲花池旁鲜少有人走动,黛玉无故落水,昨夜月黑风高,有证据被留下也未可知。”
“夫人要去莲花池?”姒洛神情微变,“夫人,周王宫中流言纷纷,说那莲花池蹊跷的很,有不少宫人在莲池边目睹过鬼影飘,连大王都镇不住之物……”
“莫怕。”姒云目光悠远,淡然道,“我敬鬼神,却从不信鬼神。”
第8章
“哎呦——吼!”
袅晴丝吹落闲宫庭,摇漾春如线。
姒云两人信步闲庭去往春意盎然的后花园,绕过圆月拱门不多时,迎面而来的风里倏忽多出几道时远时近的吆嚯声,依稀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混杂其间。
姒洛快走几步,一边举目四顾,一边凝神静听,少顷,转过身道:“夫人,似乎是莲花池方向。”
“莲花池?”姒云神色微变,“走,去看看!”
越往前走,风里的水声与吆嚯声越清晰,姒云的步子越来越快。
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姒云停下脚步,抬眼一看,神情陡然一怔。
昨日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景不复,浮光袅袅的矮墙边,数十工匠齐整排成一列,抽水的抽水,埋沙的埋沙,很是热闹。
“这是?”姒洛气喘吁吁而来,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神情亦是一怔,“这是在?埋池?怎得如此突然?”
姒云目光悠远,黛眉不自禁拧起。
怎会如此突然?这时辰会否太过巧合了些?
黛玉落水之事尚且不论,莲花池被埋,她好不容易想出的破局之法又要如何推进?
“褒夫人?!”有侍卫认出姒云,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拱手道,“属下庄州见过褒夫人!”
姒云垂眸一看,来人身形魁梧,肩宽腿长,站在身前就能拦住大半去路,像是干惯工事之人。
“这是在?”
“回夫人的话,”庄州拱拱手,粗声粗气道:“小的们一早领了命,说要在午时前将这鬼气森森的莲花池给埋了。下边浮尘太多,夫人若是来赏花,不若先去旁处?”
姒云目光一顿:“领了谁的命?”
若嬴子叔所言不虚,周天子自小爱莲,即便宫里流言纷纷,说什么莲池边常见鬼影飘,他也从没让人埋了莲池。何人僭越,竟敢越过周王?
“是嬴大人一早传的话。”
庄州不知她心中云涌,感慨道:“夫人有所不知,这莲池邪门得很,平日里看着清澈,若逢晴天,通向沣水那石洞也清晰可见,可从没有人能从此处逃出宫。听宫里的老人说,池底下有冤魂索命,属下听着,有几分道理……”
姒云面无表情:“冤魂索命之说早已有之,为何早不动工晚不动工,偏偏在今日?”
“这……”庄州动作一顿,眼里倏忽浮出迟疑之色。
待姒洛再次开口,他才飞快瞟了姒云一眼,攥了攥拱在身前的双手,小心翼翼道:“听说是为晋夫人。”
“晋夫人?”姒云黛眉微挑,“此事与晋夫人何干?”
庄州偷瞄两人,很快轻咳一声,继续道:“据说昨儿个晚上,晋夫人因夜不能寐,不知怎得踱来了莲池,一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回到宫中便高烧不退,现下还没痊愈。大王听闻晋夫人受惊,应下晋宫中人所请,说今日就让人填了这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