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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炼回首之绕君心_净土梵音【完结】(38)

  我回忆着从前在焉耆时,泸楠那两房姬妾为他做的中衣的样式,给杨瓴做了几身中衣。无论是冬衣或夏衣,贴身处皆用料极柔,左胸处则是fèng了厚厚一层夹棉。杨瓴露出些多日未见的笑意道:“阿凰,你终是有些为妻之态了。”我撅起嘴道:“莫非我自十五徂尔,至今我于你心中皆非良配?”杨瓴笑道:“阿凰,我并非那二三其德之辈,你何以用《氓》里的话来讥讽为夫?”

  我转身执起陶埙,chuī起《扬之水》: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杨瓴自我身后环住我腰间,温声道:“阿凰,别这样……”

  我眼眶一热,不理杨瓴,又继续chuī《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才chuī完两段,杨瓴便夺去我的埙,道:“阿凰,别胡闹……”我委屈道:“我心里不痛快,你还不让我chuī上一阵。”伸手yù夺回陶埙。杨瓴右手将陶埙一举,面上露出些少年人的狡黠来。我一手撑席猛地坐起往杨瓴身上扑去,另一手拽过杨瓴右手的衣袖,杨瓴回手将陶埙传至左手,我顺势将他扑倒在榻上。四目相对时,冷待我多日的杨瓴星眸里蓄起qíng*谷欠,翻身将我压下。此时身旁传来念儿娇憨的童音:“阿翁阿母,你们这次又是做何种游戏?方才埙音很是好听,为何停了?”杨瓴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等念儿睡下了为夫再收拾你”,便下地抱起念儿走出屋去。

  冬至,大鸿胪田广明率部出征。杨瓴嘱我若遇上不得明面之事,便去寻姬池,姬池不在家时可与姬府管事留言。

  腊月时大军前部开至益州,抵州治雒县。半月后叛军南撤,益州东北面战事稍歇。元日后大军进入益州中南腹地,大江未封冻,大军渡江南下,西南地形多变,战事一时胶着。我在司马英处读到这份邸报,已是孟chūn,司马英道:“听外子言,战事一时未有进展,不过阿凰你不必过于忧心,那南夷叛军只是乌合之众,待我方探得完整地形,必得将叛军击破。”

  陵儿追尊玥直亡父为顺成侯,赐下钱财、田宅与婢女予玥直姑母赵君姁。我听闻此事不禁叹气连连,陵儿虽聪慧,究竟年轻沉不住气,如何斗得过那起老政客?

  我正琢磨着如何寻机劝劝陵儿,忽听少纹进来说道:“姑娘,我那口子说外头有件奇事。有个一身着huáng的男子,竟自称乃卫太子,执huáng帜立于未央宫北门外。公车上报天听,天子遣一众公卿官吏前去辨认。众臣去到后竟莫衷一是,无人敢驳……哎,姑娘要去何处?”

  “我去北阙瞧瞧……”我话未说完,人已奔出门外。

  我出门后,并未直奔未央宫北阙,而是去往掖庭外一户许姓人家。此前张贺带着询儿住掖庭时,他若事忙便嘱一宦者丞帮忙看顾询儿。此宦者丞姓许名广汉,原为昌邑哀王刘髆的侍从郎官。许广汉因罪被下蚕室施以宫刑,后入掖庭为宦者丞,并迁其妻女至长安居住。张贺言许广汉xingqíng敦厚,看顾曾孙十分尽心。询儿相貌肖似他大父,因而他回长安至今我极少见他,免得惹来事端,只往许家送些银钱。

  我缓缓推开许家家门,一条huáng狗扑上前来,围着我转圈。此时走来一女童,轻喝道:“huáng石,去!”huáng狗应声走开,那女童上前对我道:“绛姨,来找病已哥哥么?”

  我蹲下对那女童道:“平君乖,知道病已哥哥去何处了么?”

  “他散学归来便与彭祖哥哥跑出去了,跟猴儿似的,我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我正yù回话,忽听一女子话音传来:“杨夫人来了,快屋里坐。”原是许夫人。平君向许夫人道:“阿母,平君想跟绛姨出去玩!”许夫人微微瞪眼道:“你这淘气包就知道出去疯玩,可别误了杨夫人正事!”许夫人边说着边拿眼觑我。我轻笑道:“无妨,平君年幼,呆家里亦是无趣,我这便带她出外耍一耍。”

  我抱着平君来到未央宫北阙,此地已聚集了三辅吏民近万人,偌大宫门水泄不通,右将军已率兵列队宫门四周以备不测。我将平君举至脑后,让她坐与我肩上,嘱她若是见到了询儿或张彭祖便告诉我。我来回寻了将近半个时辰,平君方叫道:“病已哥哥!彭祖哥哥!快过来!”

  询儿于人群中见到是我,忙拉过张彭祖上前来。我放下平君,伸了下微酸的肩头,对询儿道:“病已,此处纷杂,快回罢。”

  询儿不甚乐意,转头望向那huáng衣人。我悄声问他:“你觉得那个是你大父么?”询儿转过头一脸探究看向我,眼中she出同龄孩童少有的刚qiáng。我心里蓦地一颤,蹲下与他平视道:“你的大父,事先帝至孝,为人高洁仁义。他若还在,绝不会让先帝思子悲恸,亦不会如那huáng衣人般行此哗众取宠之事!”

  询儿默然,他低头沉思的侧脸与陵儿十分相似,陵儿神qíng莫测些,他却显出刚毅来。良久,询儿抬头问我:“既然眼前此人与我大父作风大相径庭,为何在场众人竟无一指证?”

  询儿随了他刘家人的聪慧,我心里暗赞。我温声道:“病已,在场众人虽数以万计,然其十有八九皆是无事望风之徒,那huáng衣人真假与否并非其在意之事。所剩那十之一二,虽熟识你大父之人应不在少数,然其行为心境全出自其立场决断,你大父与今上关系微妙,那等人出于私心,不yù贸然行事惹祸罢了。”

  “那末,祖姨母”,询儿目光坚定道:“我更要于此处,目睹何人可以公心行事,将冒充我大父之徒绳之以法!”询儿九岁的身量,此刻却如伟岸丈夫般生出磅礴之势,立于原地未动半步。

  良久,忽有一吏上前,命其随从上前缚住那huáng衣人。近旁有人劝道:“隽公,这人是否卫太子尚无定论,且让他待着罢。”我听到这声“隽公”,心道原是京兆尹隽不疑。只听隽不疑叱道:“尔等何必惧怕卫太子!chūn秋时卫国太子姬蒯聩抗旨出奔,待其子姬辄继位国君后方才回国,然姬辄因姬蒯聩有罪与先君,未许其父归国,此事在《chūn秋》书中亦被赞许。卫太子从前得罪于先帝且先帝未赦其罪,若其出奔后未死,今天来此自投罗网,便是罪人一个,本当捉拿归案。”

  我低头对询儿道:“病已,你瞧,那是京兆尹隽不疑,他很是刚正明理。”询儿点头道:“病已十分敬服。”

  正说话间,张贺与许广汉寻到跟前。许广汉自我手里接过平君抱起,张贺则拉过张彭祖对我道:“幸得杨夫人前来看护稚童,否则贺实在忧心。”张贺转头就对张彭祖轻叱道:“为何下学后不与曾孙归家,竟跑来此处溜达!”

  “病已听闻他大父在此,刚才下学后方来此地。诗有云‘于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陟降庭止’,病已来见他大父,有何不可?”张彭祖引经据典向张贺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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