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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铁太仓_云哥儿【完结】(10)

  妲己又凑上来,笑说:“趴蝮可以调节体温,你让趴蝮牵着她呗。”

  我瞪她一眼:“你可以变女人,那我把你的蛋蛋割掉呗。”

  妲己抖抖耳朵,拱拱小尖嘴,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跑到前面去了。

  趴蝮扭过头来,看着我笑。

  我突然觉得很羞耻,脸腾地红遍。

  一旁姒姬扯扯我的手,问:“蛋蛋是什么?”

  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问趴蝮转移话题:“你知道的吧,她的身世?”

  趴蝮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有姒姬自己才知道。我们随她一同去看罢。”

  他的鬓发随风扬起,可能一如当年携我腾云遨游之时,可是那时我只看着龙,正如今日她只看着他。

  行了一日夜,来到杻阳山脚下。清晨的阳光暖遍山坡,万道金光从野草里,树根里,兽足里迸射出来,像是不服输的星光,撒满天空,微风,衣摆。

  这么明亮,却不刺眼。就像白术。

  姒姬展开双臂:“好漂亮,像星星一样。”

  妲己兴奋地扑进草丛里,拍打半空中金红的光点。

  趴蝮将我鬓角的乱发别到耳后,轻声笑说:“这是埋在地下的赤金发出来的,山的阴面多产白金,发出来的光会清雅些。”

  我心里有些别扭,余光瞟到姒姬呆呆看着我们,便又不想把头扭开。

  我们翻过山岭,趴蝮四下张望,皱眉道:“奇怪,怎么没听到鹿蜀的歌声?”

  姒姬与我牵着的手紧了一下,我看她,她还是没有表情。

  趴蝮啸了一声,惊起漫山飞鸟。

  妲己站在我肩上,急叫道:“看那边。”

  我们顺着她爪子指的方向看去,葱郁的树丛里,一抹白影一晃而过。

  走近了树丛,妲己先探了脑袋察看,哧溜钻进去了。

  我们三人便也拱了进去。

  里面立着匹一人高的野兽,白头红尾,身上生着老虎一样的黄褐斑纹。

  姒姬拍手道:“小马马。”

  妲己跃上那野兽的背,野兽探了长脸过去,温和地嗅她。

  趴蝮抚摸野兽柔软洁白的鬃毛,问:“小鹿蜀,你的朋友跟亲人呢?”

  鹿蜀低了头,打个响鼻,前蹄重重刨着地面,硕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进地里。

  趴蝮听它哀鸣,皱起了鼻子。

  他抱住鹿蜀的脑袋,对它耳语几句。

  鹿蜀点点头,向我们一屈膝,转身跑入漆黑的林海深处。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它说了什么?”

  趴蝮却苦笑着摇头,说:“咱们先去杻阳山城吧。”

  他曾与我说尽天下事,而今却缄口再三。

  我暗暗攒紧了拳,姒姬轻轻呜咽了一声。

  招摇城静美,堂庭城辉煌,杻阳城却萧瑟。

  山脚下开着成簇的野花,近城偶有两三株,到了城门口,已连半片叶子也无。城里黄沙满天,灰扑扑地蒙眼。

  这座城,就像生病了一样。

  我们走在街上,看见疏于修缮的残屋重重叠叠,像深秋萎靡的荷塘。

  城里的人如同山中的鹿蜀,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屋子上的窗户看起来巴掌大,遮住屋子里向外窥视的眼。

  路人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目不斜视,走得飞快,像在逃,像在追。

  我们想找个人问话,他们却从不把视线落在我们身上,绕道迂行。

  我怒意渐生,恨不能撕咬一人。胸口的迷榖坠突然跳了一下。

  趴蝮也按住我的肩头,细声说:“看,前面有一口井。”

  井落在城中心,石沿磨得发亮,闷着一面大盖。

  我将手放在盖上,仿佛听见满城交头接耳的细碎语声。

  然而四周一片空荡,只有紧闭的门扉,像咬合的唇齿。

  我趁着怒气,把大盖提起甩了出去。

  砰咚一声,大盖落地,吱呀数响,门户洞开。

  数百扇柴门齐破,发出整齐的高亢的哀嚎。

  那些推开门的人,隐在屋内的阴影里,屋外的黄沙里,依旧看不真切。

  我们探身往井内看。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清澈的井水,浸着白头红尾虎斑的毛皮。

  鹿蜀的毛皮,从不知深的井底,层层叠叠冒到井口。

  ☆、第七话

  白头是骨,红尾是血,虎斑是罪。

  满山奔跃的鲜活躺成一井百浸不腐的死皮,是凄,是迷。

  我捂着鼻子后退一步。

  姒姬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哽咽。

  我浑身发凉,发抖,问:“为什么剥皮?为什么放在此处?”

  城民们从屋里走出来,聚在井的周围。

  妲己在我肩头轻声说:“你看看他们。”

  我看着这些枯黄饥瘦的男人,驼着背,泪着眼,像被什么压垮了一般。

  妲己说:“没有女人。”

  趴蝮唱起了童谣:“杻阳山,打猎忙,鹿蜀皮来做衣裳,懒婆娘,身穿上,生个小子白胖胖。”

  他的声音冷厉,破开黏缠的黄沙,在杻阳山城的上空回荡。

  所有的男人,嚎叫着,哭喊着,重重跪倒在地上。

  姒姬耷拉着眼,张着嘴,也嚎啕大哭,像聋子一样,像婴儿一样。

  她哭得无力,身子软绵绵就要瘫倒,趴蝮抱住她,让她倚在身上。

  姒姬把头埋进趴蝮的胸膛,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嘘嘘安慰着她。

  正如我曾经跌倒,受罚,失意,他虽是弟弟,却像兄长一样抱着我,拍着我,凉凉的声音灼热,像一尾燃着了脊梁骨的蛇:“嘘嘘,没事,没事。”

  趴蝮看向我,说:“她记起来了。”

  我点点头,微笑,眼眶滚烫氲湿。

  妲己用尾巴裹住我的脖子,趴蝮微微蹙起了眉。

  城中渐渐安静,姒姬走到人群里,在一人面前停住。

  那人抬起头,大口喘着气,满脸皱纹里塞着黄沙,挂着泪涸。

  他老又丑,眼里眉间,却看出姒姬的影子。

  一道阳光穿透黄沙照在姒姬的脸上,她笑着,跪下去,搂住那人,面贴着面,轻声喊:“爹。”

  那人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皱着脸,发出驴子打嗝似的声音,像也在笑。

  我讶异:“那是她爹?”

  妲己说:“她在即翼山呆了一百二十年,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爹?”

  趴蝮接腔:“是她弟弟的后代,五辈的后生了。”

  姒姬领着那人走到我们跟前,趴蝮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憨声道:“姒泽。”

  趴蝮又问:“你们这井里埋的是什么?”

  姒泽脸色晦暗,半晌才说:“鹿蜀。”

  趴蝮摇摇头:“不是鹿蜀,是鹿蜀皮。”

  姒泽低下头,两只手在腹下绞缠。

  趴蝮接着问:“你们要这么多鹿蜀皮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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