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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48)

  “他为长命锁而来,总该清楚它的价值。”

  “可鹰佐远在北凉,殿下倘若设法探问,被他察觉时,岂不是露了痕迹。”

  “忘了你送我的大礼?”谢珩觑着她,“彭程跟北凉必有瓜葛,借他的手行事,鹰佐想不到我头上。当然这是下策。不过说起彭程,我从前倒没看出来,你这般会骗人。”

  他语气揶揄,伽罗便也笑道:“我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哪算骗人?”

  谢珩颔首,认真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本太子自叹弗如。”

  ……

  向来冷肃霸道的谢珩忽然变得这般谦虚,还揶揄得一本正经,伽罗竟然无言以对。

  谢珩却已在一座殿前驻足。

  比起东宫其他宫殿的四方院落格局,这座殿临水而建,周围遍植花木,重檐之下,雕绘装饰却不似其他宫殿肃穆威仪,反因那湾碧水而显得灵秀,宝蓝底色的牌匾上写着“玉清池“”三个字。殿外有数名宫人侍立,为首的女子十八岁左右,是女官打扮,见了谢珩,率众跪地行礼,恭敬端庄。

  伽罗知道东宫有女官侍奉起居,却从未见过,此刻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如今所处的,已是平常罕有人至的内眷居处了。

  谢珩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正自诧异,却听谢珩道:“进去瞧瞧。”

  “我?”伽罗不甚确定。

  谢珩颔首,“报答你送的厚礼。”

  伽罗心中狐疑,随那女官进殿。绕过门口的灵芝仙鹤大屏风,里头情状一览无遗——

  殿内深有四丈,左右数间连在一处,除了当中四根数人合抱粗的红柱支撑,别无他物。沿墙除了雕花窗棂,便是高可过人的花梨木架,上头陈设四时花卉,珍宝玩物。正中间是一方水池,里头水波微漾,热气袅袅,周围塑十六只铜铸凤凰,形态各异,却都微俯向池面,清澈的水流自其中涌出,注入水池,溅起一方水花。

  水池四周铺了红毯,沐浴所用的诸般物事俱全,宫扇之下两名宫女跪立在侧。

  自门口至水池隔了数重屏风,却都是轻纱造就,上头绣了飞凤百花,却难阻断视线。

  伽罗满心愕然,忽而明白过来,这应是东宫内眷沐浴所用的池子。四周水浅,中间深些,用处甚多。

  她当即退出殿外,“殿下这是何意?”

  “不是怕水吗。”谢珩垂目瞧着她,“借给你学凫水。”

  伽罗并不知道这玉清池是谁所用,却也明白,以她目下的身份,当然不能受这等恩遇,忙道:“多谢殿下美意,但这等恩赐,伽罗不敢领受!”

  谢珩皱眉,“闲着也是闲着,借你几月。”

  “殿下曾说过,伽罗尚是戴罪之身,能住在南熏殿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僭越,受此大恩?”伽罗屈膝行礼,许是平素对谢珩太过敬畏,此刻心中还真是惶恐,“谢殿下厚恩,伽罗愧不敢受。”

  谢珩垂目,见她诚惶诚恐,恭敬疏远,忽然觉得气闷。

  前后两回水边遇险,她都吓得面色惨白,可见畏水是心魔的缘故。虽说他那日水边救美,难得的叫她投怀送抱了一回,但为她着想,多学些本事总归是有益的,至少往后遇水,不至于溺毙。若换成是妹妹谢英娥,谢珩兴许能拎着她直接丢进水里去,可面前是伽罗——

  素来在他跟前谨小慎微,心怀畏惧又强装镇定的傅伽罗。

  若真把她丢进水里去,她恐怕得记恨一辈子。

  谢珩在朝堂翻云覆雨,行事果决,对着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反倒瞻前顾后起来。他俯身凑近伽罗,瞧着她的眼睛,“真不要?”

  伽罗勾唇报以笑意,果断摇头。

  “不愿学凫水,下回落水可没人救你。”谢珩淡声威胁。

  伽罗不为所动,咬唇未答。

  这水池确实是学凫水的好地方,池水温热,久浸其中有益无害。且水池毕竟不似别处,她若怕了,还能游回边缘,有岚姑在侧,还能护着她——从前在淮南时,外祖母也兴起过教她学凫水的心思,只是高家没有这等浴池,城外的温泉往来太麻烦,她又没迫切想学,所以作罢。

  倘若这是自家的池子,她当然高高兴兴的用了。

  关键这是东宫内眷所用。

  伽罗再怎么想克服恐惧学凫水,也不能在谢珩的地盘放肆。

  谢珩纵然不在意这些琐事,心绪甚好时愿意施恩,她却身份尴尬,不敢越矩。否则哪天触了霉头,谢珩换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这僭越的罪名就够她喝两壶的。

  还是当坚决辞谢,免去事端。

  两人在殿外僵持,谢珩难得示好却被她断然拒绝,心里愈发堵得慌,没好气地道:“不识抬举!自己看吧,想通了来找宋澜,她会教你。”

  伽罗点头称是。

  谢珩束手无策,又抹不开脸皮解释宽慰,拂袖自往昭文殿去。

  目下推辞就推辞罢,反正她飞不出东宫,有的是时间慢慢儿入觳。

  推辞了一回两回,她难道还能推辞第三回 ?

  *

  伽罗回到南熏殿,依旧满头雾水。

  将这事同岚姑说了,岚姑的顾虑倒不像她这么多,“太子殿下行事谨慎有分寸,他既然发话,可见不算越矩。那玉清池若是太子的妃妾所用,姑娘当然不能僭越,可若是东宫女官所用,姑娘借来一用,又有何妨?这回姑娘无意间促成彭大人的事,想必功劳不小,太子恩赏,也该是为此。”

  “这道理我方才想过,只是……”伽罗沉吟。

  只是她觉得,谢珩近来态度有些奇怪。

  从前在淮南的情形不必说了,就是她初上京时,谢珩还是冷硬威仪之态,那把锋锐冰凉的铁扇抵在喉间,她至今记得那种呼吸冰凉的感觉。乃至后来客栈中钢针逼问,她心惊胆战,吓得失态大哭,至今心有余悸。

  其后数番往来,谢珩总像是锋锐冰冷的重剑,哪怕他答应救回父亲,为外祖母说情时,也是态度冷淡,极不情愿,令她敬惧,小心翼翼的不敢放肆。

  直到最近。

  先是去鸾台寺前送了许多衣裳,鸾台寺的后山湖畔,又救她脱险,肩背紧贴,直至她察觉不妥时才放手——若换在从前,谢珩能从水里将她拎出来扔在地上,就已是客气的了。甚至今日……岚姑没见那玉清殿的情形,那等规制,绝非女官所能享用的。

  谢珩愿意和颜悦色,她当然庆幸,但好得过头,就令人心里发毛了。

  伽罗如今自身难保,哪敢平添事端,当即龟缩在南熏殿中,埋头书堆。

  *

  如是数日,谢珩应当是忙于公务,未再踏足过南熏殿。

  伽罗乐得清净,只盼外祖母早日康复进京解惑。倘若这长命锁真能报答谢珩,她也能早日还了他的恩情,逃出这座东宫。

  至六月下旬,暑热渐浓,哪怕躲在屋中,也常汗湿重衫。

  那位宋澜不知是受谁指派,特意送来两座风轮,每日送来冰块,留两个宫人摇轮取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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