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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59)

  谭氏颔首,对谢珩的诸般恩情暂不评说,又问道:“我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先前我怕他迁怒处置您,用这长命锁为由头,说您或许知道内情。殿下却说,您与娘亲并无血缘之亲,想来他是查过旧日的事情。后来我面圣的时候,他却没提此事,只说您或许知道内情,皇上才会答允让人带您进京。”

  事情涉及长命锁,外祖母又神情严肃,伽罗答得颇详细。

  谭氏神情稍稍一松,默然沉思良久,又道:“如此说来,殿下非但不计旧仇,却帮了你许多?”

  伽罗坦白承认,对上外祖母探究的目光,却不自觉地低头避开,咬了咬唇。

  这自然是有些心虚了。

  谭氏哪能瞧不出她这稍许扭捏?

  太子不计旧仇,愿意善待,当然是好事。然而谭氏毕竟比伽罗经历得多,于人心叵测、世事冷暖,感触更深。

  谢珩父子处境艰难,这般情形下,他却愿意答应营救傅良绍?从鹰佐手中救出那样要紧的人,绝非易事,更容易触怒端拱帝,平添父子罅隙。

  平白无故的,谢珩为何要施这般大恩?

  就只为外孙女容貌过人?

  抑或,是为了那长命锁?

  谭氏只记得淮南时冷硬孤傲的谢珩,于如今的太子殿下,并无旁的了解。心中猜疑不定,见外孙女隐然娇羞回避之态,心中并无欢喜,反倒升起忧愁。

  十四岁的少女,乍然落入困境,被太子屡次施恩,又破格善待,太容易被触动。

  然而谢珩父子深恨高家,当年跟傅家也有旧仇,贸然施恩,哪会是真心实意?北凉鹰佐那般重视的东西,谢珩未尝不会动歪心思。倘若他只是想诓骗伽罗,待伽罗被他迷惑,查明内情,届时谢珩迂回拿到长命锁,又将伽罗丢开,岂不是害了伽罗?

  旁的事情谭氏都不怕,唯一害怕的,就是伽罗受伤害。

  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至此时,谭氏才想起姚谦来。

  自端拱帝登基后,京城与淮南间常有消息传递,左相千金嫁给姚谦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彼时的失望恼恨都不必说,此刻摆在跟前的每件事都比姚谦要紧,她也不愿徒惹伽罗伤心,遂未提起。

  只是瞧着跟前的少女,回想这半年来的颠沛起落,愈发心疼。

  谭氏目光慈和,心中叹气,愁肠百结,轻轻将伽罗揽进怀里。

  “这半年苦了你。如今外祖母来了,凡事都交给我。”谭氏虽上了年纪,手臂却还是稳当有力的,满眼心疼的瞧着伽罗,低声道:“我的宝贝伽罗,本不该受这些苦。”

  伽罗乖顺的靠在她怀中,却是勾唇一笑。

  这些苦她都不怕。

  只要外祖母和父亲安好,再难的境况,她都能挺过来。

  夜已经深了,伽罗被长命锁困扰了数月,本想着尽快问清,此刻瞧着外祖母疲乏的面容,反倒没那么急着问了。只管贴在她怀里,觉出许久未有过的心安。

  祖孙俩坐了片刻,谭氏拍拍伽罗的肩膀,站起身来,“早些盥洗歇下,明日兴许殿下就要来探究竟了。咱们得养好精神,方可应对。”

  伽罗依言,让岚姑到外面传伺候南熏殿的侍女进来,备了热水香汤。

  谭氏坐在桌边,瞧着恭敬往来的侍女,心中疑惑更甚。

  ——伽罗话里话外,对谢珩颇多感激赞赏。谢珩不止出手相助,还摆出这般礼遇的姿态,着实反常。

  他到底是何居心?

  第35章

  次日清晨, 谢珩下朝后回到东宫, 便直往南熏殿去。

  南熏殿中, 伽罗和谭氏已然收拾完毕, 静候谢珩传召。

  谢珩进去的时候,祖孙俩正坐在廊下说话,见了他, 各露诧异之色。伽罗当即扶着谭氏起身, 而后迅速步下台阶,屈膝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相较于她的谨慎意外, 谭氏则从容得多。

  她在淮南时跟谢珩接触甚少, 虽然熟知对方, 却还是头一回当面碰见。

  对面是如今的储君,未来的天子,那身太子的装束尽数未除, 山岳般立在那里,更见端贵威仪,令人敬畏。

  昨日伽罗一番叙述, 谭氏对谢珩极为好奇, 此时留意观察, 便见谢珩目光落在伽罗身上,片刻逗留, 比起在淮南时的冷厉锋锐, 显得格外温和。甚至在抬手示意免礼的时候, 若有笑意浮起,稍纵即逝。

  这当然令谭氏诧异,在谢珩瞧过来之前,迅速收回目光。

  初次见面,对方又身份贵重,屈膝的礼数未免简薄。

  谭氏撩起衣衫跪地,端端正正的朝谢珩行礼,“民妇谭氏,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谢珩是惯常的冷肃态度,朝伽罗递个眼色。

  伽罗会意,当即扶着外祖母起身,旋即向谢珩道:“殿下请厅中坐吗?”

  谢珩颔首,留下随行的战青在外面,大步进了厅中。

  伽罗扶着谭氏随后进去,很识趣的阖上门扇。

  屋里便只剩了三人。谢珩负手立在堂中,沉默不语,目光只审视地打量着谭氏。谭氏则站姿恭敬,目视地面,是要恭敬答话的姿态。反倒是伽罗,近来在谢珩跟前少了畏惧之心,陡然又落入这般沉默对峙的氛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站在谭氏身后。

  片刻后,谢珩轻咳了声,“长命锁的事,想必傅伽罗已说过了?”

  “回殿下,昨日伽罗已将此事告诉民妇,民妇已知道了缘由经过。伽罗能逃出北凉之手,在东宫安然住着,全赖殿下出手相助,民妇深为感激。”谭氏终于抬起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姿态不卑不亢。

  带些微蓝色的眸子,与伽罗十分相似。

  她的眼神沉着、湛亮,比起伽罗的强作镇定,这份沉着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不免令谢珩诧异。

  谭氏的身份她查过,也是来自北地,作为高探微的续弦夫人居住在高府,常年吃斋礼佛,听说跟高探微在许多事上意见不合,却又十分得高探微的敬重礼遇,感情也算融洽。哪怕是高探微那些原配所出儿女,对她也颇恭敬——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而今高家朝不保夕,高探微都乱了阵脚,她又哪来的底气,面对他的目光,如此沉着?

  谢珩目含审视,如两道重剑压在谭氏身上,“那么,你可知背后情由?”

  “民妇不知。”

  “阿耆的事,你也不知?”

  “民妇昔年住在北地,只听闻过当初阿耆的故事,旁的一概不知。至于那长命锁的事情,是伽罗自幼佩戴之物,民妇虽托了南风母亲的身份,又受傅良绍之托照顾伽罗,却不曾留意。也是昨日伽罗提及,才知道它背后有那样多的风波。”

  这般应答在谢珩预料之中。

  他盯着谭氏,“如此说来,关乎南风和这长命锁的事,你一概不知?”

  “倒不是全然一概不知。”谭氏竟自笑了下,朝谢珩欠身回禀,“民妇当初既然敢将南风记为女儿,一则是被傅良绍的赤诚打动,再则也是知道南风的身份。昔年民妇在北地时,曾有一位故友,民妇自从进了高家,就再未见过。及至后来见到南风,才知她是故人之女,因父母亡故流落至此,与傅良绍结缘。民妇怜惜她,故竭力成全。而至于那长命锁——民妇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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