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生孩子落下的出血症,到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稍一剧烈动作还会流血。片刻间,床榻上一片惨烈。
王保罗和罗怀忠只能退到屋外询问。
王保罗在太医院供职时间久了,很有经验。他认为,根据玉梅的描述,她母亲的病情就算三两日不吃药,也不该恶化得这么快。让玉梅把之前药底子拿来一看,当即变色:用的都是催发病情的大猛药!
玉梅嚎啕大哭,说明天一早就去报官,告那天杀的大夫害人性命。
我心里无比愧疚,深知若不是因为我,杨猛不会被下放,玉梅的母亲也不会被害。
只能强忍着沉痛的心情,哀求罗怀忠和王保罗再想想办法。
幸而罗怀忠擅长妇科,还带着特效药。不过药效只能救一时之命,不能治病,而且这幅孱弱的身子也克化不了几次。换言之,其实已经无药可医了。
玉梅拉着弟弟疯狂给他磕头,我在旁眼酸鼻塞。
王保罗把我拉到一旁提点我:“这种只能等死的病人,你可千万不能接!否则一接过来就死人,肯定有人会说是叫西医治死的,学校还怎么开?”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看看玉梅姐弟孤苦无依,怎么忍心弃之不顾??
王保罗道:“你要实在不忍心,再找找中医吧,或许能延长两三个月。不过,只要想继续行医的,应该都不会接。而且这种情况,再让患者吃药,其实是白白浪费钱。”
玉梅抱住我的腿哭道:“秋姐姐,求你救救我娘,我娘要是没了,我怎么跟我爹交代啊!”
心脏抽痛,眼泪险些也跟着掉下来,我俯身抱住她:“我不会不管你们的,放心!”
1715年6月3日 康熙五十四 四月二十 雨
大夫这个职业很特殊。
别看电视里皇上动不动就要砍太医的脑袋,现实中,好医生非常稀缺,皇帝不仅不舍得杀,还常常赏赐提携。
平常人家没更有几个敢得罪大夫的,不然总有小病小灾的,得用到他们。若得罪了,人家开的方子,你还敢不敢用呢?用了能治病还是催命呢?那就没法说了。
真被治死了,告官,官都不想管的。这里面猫腻太多,专业性太强,很难判定。
这一点,从我帮玉梅递了状子,告‘普济医馆’后深有感触。
上了堂,开方的大夫咬定一点:从前就吃这个药,现在病情严重了,只能加重药量。药效猛是为了吊命,若没有这几幅猛药,人早就死了!
他们还不让王保罗上堂做证,因为王保罗是西医,属于本案的利益相关者!
我找了十四的门人,顺天府主管刑事的通判徐立,想让他秉公执法。
他很为难地表示:“大人,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惹一身腥!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你们西医不出手,病人的死亡赖不到你们头上,不影响你办学不就行了?”
我为他这种想法感到脊背发寒:“那你们就这么放任杀人凶手横行?”
“瞧你这话说的!”他脸色难看起来:“杨柳氏还活着不是吗?大夫一时用错了药,或者为了吊命,临时加大药量,是常有的事儿,就算包青天在世,也不可能判他有罪!”
……
“我是十四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要是谁敢欺负你,就算自断前途、丢了这条命,我也豁出去为你讨公道。可这事儿,嘿嘿,我话放这儿,和你后面要碰到的其他事儿比起来,都不能叫事儿!听我一句劝,真要治了‘普济医馆’的罪,对你只有无尽坏处!踏踏实实做你的事儿,别管别人!做大事儿的,都得有舍才有得!”
我只能无奈离开衙门,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
托了很多关系,也带过去很多个中医,但人家都要问一句:你们东堂不是有西医吗?西医怎么不管?
碍于介绍人的面子,不得不跑一趟的,去了也就是随便看看就摇摇头:不行,没救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没有一个把脉下药的!
天公不作美,到了中午,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在驴车上淋了个透心凉。
车夫老徐头为我撑起一把油纸伞,没一会儿就被狂风吹断了。
或许老天爷想用这场大雨浇醒我,让我知道这世上,是有些事儿可为,有些事儿不可为。
但我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起来。
我宁可被害的是我自己。
忽然,沉重的雨点消失了,接着,身上也被披了一件蓑衣。
仰头一看,一个相貌平平、气质如水的姑娘站在车边为我撑着伞。
她冲我微微一笑:“秋大人,可否借您片刻光阴,十三爷有请。”
不远处的马车上,十三爷撩开窗帘,同我摆了摆手。
我连忙下车,跟着这个姑娘来到马车旁。
十三爷也跟着下了车。
“十三爷快上车,别淋着雨!”我赶紧催他回去,“我们隔着车厢也能说话!”
“无妨。”他笑着摆摆手,自己撑着伞,对那姑娘道:“百合,你先上车,我和秋大人说两句。”
姑娘温顺地冲我点点头,接着钻进车厢里。
我竭力将伞朝十三爷那边推:“反正我已经淋湿了,还穿着蓑衣,您多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