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是晚上加班了,我哪好意思催。
谢过之后,他以为我要走,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高、婴儿臂那么粗的小陶罐给我,指了指我手背上地疤痕,有些不自在地说:“这是宫中御药房特制的祛疤膏,你每日涂三次,坚持三个月看看。”
毕竟隔了这么久,我下意识地不相信他是专门给我买的,诧异道:“你也受伤了吗?”
谁知他摇摇头,干巴巴道:“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专门买给我的?”尽管还是不太自信,心里却早已乐翻天,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他好像被我的笑容感染,眼里的光柔柔的,只是嘴角绷得有些刻意:“本该如此。”
哪有什么本该啊!不过是你心善而已!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永安禅寺,他被恶人围攻的画面,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不由板起脸来恶狠狠道:“你不能对每个人都好!你要学会拒绝别人!你不能默默吞下所有诽谤,你要还击!以你的口才,想要辩倒别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何必纵容他们对你恶言相向!”
他轻轻摇头:“ 别人待我是因果,我待别人是修行。”
“那,如果隔壁不是我,是峨蕊,是化佛,或者是你的女粉丝,你也会让谭婆婆帮衬她,在她深夜抑郁的时候敲击木鱼,帮她裁纸掌灯,为她……”
“不会。”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我呆呆地望着他。
然而他面上却淡淡的,“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任何事物皆因各种条件之互相依存而有变化,即世事无常,缺一不是你,缺一不是我,非你非我,故事自然不一样。”
他肯定是在讲佛法。尽管听起来像讲情话。
我还是不要想太多吧……
我本想问问他,是否认识八福,为什么八福会护他离开大禅堂。仔细一想,又不想叫他知道当时我在场看见了他尴尬受困的局面。
但我还是忍不住叮嘱他:“每个妖精都想吃唐僧肉,孙悟空再厉害,唐三藏还是三番五次差点被吃!记住白骨精,记住,对谁都心软只会害了你!”
他摇头失笑不语。
1715年6月11日 康熙五十四年 四月二十八晴
二十八这天,恰好是良辰吉日。
慈善院开始动工,居生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施工者讲图纸。
工作中的他,戴着这个年代的安全头盔,一身灰尘,指点上下,滔滔不绝。
好像完全脱离了佛子的光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程师。
这与他在家里收拾烫样是不一样的专注,更真实接地气。
这样的他,让我有种错觉:之前,只能与他谈理想谈人生,最多谈谈书。现在及以后,却可以与他谈哪家的菜好吃,哪家的衣好看!总之,说什么做什么,再也不用担心他觉得我俗气无聊了。
要不是今天十三贝勒过生日,我真想在这儿等着他,一起去老西安胡同吃裤带面。
酉时,各衙门下班后,我背上吉他,让化佛抱着我扎的鲜花花束,开始往十三爷的府邸赶。
等我到那儿,门口已经栓了好几匹马,其中一个,正是我领导那匹高傲难驯的坐骑。
第74章
十三爷和宾客们都在弓箭房。
我将吉他交给化佛, 想去看看十三爷的收藏。
“大人,稍等!”化佛放下东西,为我整了整衣衫, 又掏出一盒胭脂来,食指沾了沾, 分别点在我唇上和脸颊上, 叨叨着:“大人近来太过操劳,肤色略显苍白,擦点胭脂看起来精神些。”
她指腹粗糙, 没在我唇上多磋磨,叫我自己抿抿。
“这胭脂闻起来好香啊!”是果香混合着花香, 尝起来还甜甜的, 怪不得贾宝玉喜欢吃姐妹们的嘴巴。
虽然我也挺注意仪表, 特意穿了新衣——手头宽松之后,我定做了几套男装,也配了腰带, 甚至折扇(倒不是为了美观,这时节已经开始热了,穿着长袖长裤跑来跑去, 没有扇子会满头大汗)自以为打扮得很精神, 但和精致还相去甚远。
化佛恰到好处得弥补了我在这方面的不足。
“好了, 大人生得英气, 着男装俊逸风流,不宜过分娇艳, 浅浅有一点润色即可。”涂抹完, 她又用帕子擦了擦浮色,这才放我走。
这番心里暗示十分有效。
经过弓箭房的玻璃窗,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照了照,深觉自己配得上‘俊逸风流’四个字,不由满意得直点头。
心里正美着,玻璃后面忽然闪现一张熟悉的脸,眉头轻拢,眼睛微眯,嘴角下撇,一副很嫌弃且看不惯的样子。
我没顾上尴尬,提着袍角跑进去,热切地冲到他身边,刚想套近乎,他一转身走开了。
这一下闪得我心里空落落的,对镜自照的得意一下子消散殆尽,一路上打的鸡血和满腔期待也都沉甸甸压到了心底。
“秋童,来!”另一边,十三爷朗声叫我。
他身边围着三个高矮胖瘦不同,年龄跨度大约在十几岁到四十岁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皇子,前些日子在圆明园见过,当时坐在恒亲王身边,还劝十三爷给我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