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第一时间接过来,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痕,紧接着环顾一周,低声问道:“王爷那天的状况实在吓人。您看过大夫了吗?吃的什么药?”
到此刻,他眼角最后一抹冷峭才彻底消失不见,眼神一片柔和,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笑意:“怎么,你真当自己是大夫,看完十三爷,还要给我看?也要写信问国外的大夫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如有必要,我亲自去列国边访名医又何妨!”
他手一动,好像要伸出来,旋即却硬生生转到背后,语气又严厉起来:“说过你多少遍,你就是不改!不要学人家油嘴滑舌那一套。在官场踏踏实实做事,比讨好上峰重要的多。
“不,王爷!这不是讨好!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情不自禁地朝他逼近一步,严肃道:“王爷是信佛的,相信因果轮回,但我不信。我只知道,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希望王爷……”
“嘘!”他忽然制止了我。
紧接着我背后的走廊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来催:“王爷,十三爷和十六爷先往靶场去了,满大人和鄂大人在门口等着您。”
“知道了。”他摆摆手,看着我道:“天色晚了,你不必跟着,回去吧。”
我乖巧地应着。
他抬脚从我身边擦过,稍稍一顿,垂首在我耳边极低声得嘱咐:“以后不许唱歌给别人听,十三爷也不行!”
我一愣,他已经快步走开。
正当我要转身回去拿吉他时,他忽然大步流星地折回来,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语气严肃,声音极轻:“……”
“什么?”我没听清。
他表情讥诮,却没再重复,只哼了一声,转身走掉。
我好奇而忐忑,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拼凑出那句话:你真不担心十四?
……
但凡你重复一句,一定能得到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完全不!
十四他命长着呢!
我倒是更担心他一身荣耀回来,你心理压力更大!
不管怎么说,今日能重获四爷欢心,我心里很舒畅。
回到家没一会儿,八福就来了。
“王爷有什么吩咐?”我以为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话,或者追问临走前那句的答复。
八福呈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一排小瓷瓶:“王爷派人吩咐小的给您送药,说是祛疤的。”
啊,我领导这员工关怀做得也太到位了!
我可以996!不,通宵!全年无休!
不过这小瓷瓶,怎么跟我那瓶云南白药一样?
“这是哪家药房买的?”
八福道:“王府用药,都是从宫中御药房买,御药房的药一般都是大罐的,买回来之后,再用王府定制的小分量器皿分装。您放心用。”
“……所以,这小瓷瓶,是你们雍王府定制的?”
“是啊,雍王府的瓷器都是在景德镇定制的,别处可没有!”
哦……
第76章
我现在才隐隐约约想起来, 年前登殿那一次前一两天,弘明把我咬伤了,就咬在虎口上。
当时贝勒府的人都恨我打了嫡少爷, 根本没人管我。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压根没想过要涂药。
之后内务府送来的衣服里就掉出一瓶云南白药, 我还以为是衣服鞋子的‘官配’。
此刻才知道, 原来是当时主管内务府的雍亲王授意放进去的。
被咬伤后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两次来着?而且冬天的衣服袖长基本都能盖到虎口,他难道长了一双能透视的火眼金睛?
怪不得八福说,没人敢欺瞒王爷, 这洞察力简直惊人甚至恐怖!怪不得天天训我,看得这么细, 谁能没有瑕疵?!
后面李卫、田文镜被他钟爱, 肯定是因为离得远!远香近臭诚不欺我!
还鸡蛋里挑骨头, 嫌我说不好中国话?分明是他理解力有问题吧……
不过除了嘴毒,作为领导,他真是无可挑剔。当初赠药, 没有施恩图报的意思,现在赠药,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放心吧, 我原谅你了。
反正让人, 忍得心甘情愿, 跪得感恩戴德。
1715年6月15日 康熙五十四年 五月初二 晴
慈善院的改造正如火如荼, 东堂和南堂的传教士几乎都在工地上帮忙。
我和安东尼在东堂讨论挂牌仪式相关流程,冷不丁听传, 九贝勒大驾光临, 我俩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陪着九贝勒一起来的,是他曾经提过的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
老先生头顶稀疏, 为数不多的头发雪白,长长的胡须用红绳窝成了一小团,看上去挺和蔼的,只是一张口,满嘴黑牙烂牙。
安东尼也有一口黑牙。据我观察,东堂原来的神父,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烂牙。不过最严重的,也不如这位卢老先生。
我怀疑是吸食阿芙蓉造成的,但是他们藏得很好,我和化佛都没在东堂找到过。
不过我从东堂的账本上发现了一点猫腻: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开支,流向一个叫春晖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