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管家不愧是个秀才,话说的很有艺术。
先点明老夫人的身份,再把我捧的高高的,我若见呢,不能自持官员身份对她不敬。若不见呢,就很不识抬举。
再者,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行事风格刻画得很清楚:雷厉风行,强势霸气,而且精力旺盛得令人咂舌。
从江西进京,一千多公里,至少要奔波五六天,就是青壮年也得休息几天,她居然一歇都不歇的。不仅从容应付八方来客,还主动出击结识新人,真不愧是掌家的女强人。
更让我感慨的是,这个世界好奇妙啊,居生和雍亲王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他家是皇家建筑商,舅舅又是主管一省财政的从二品高官,怪不得老夫人一散布招亲的风声,各路人马就蜂拥而至。
但她为什么想见我呢?我虽然有点名气,但手中无权也无钱,而且得罪人不少。与我结交没什么好处。
我脑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景:“这里是三万两银子,请离我儿子远点。”
“大人?”胡管家将我从幻境中叫醒。
我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连忙道:“怎敢劳烦老夫人屈尊降贵来见我!她想见,我随时都可以上门拜访。”
“没想到咱们大清第一位女官竟如此谦恭!”胡管家笑呵呵掏出一张请柬:“老夫人明日在家中设宴,恭请秋大人赏光。”
我双手接过,心虚地笑笑:“一定准时到。”
他指挥着下人将宾客的马车轿子挪开,好让我的驴车顺利出去。
才出了胡同,又和贝勒府的马车狭路相逢。
佳舒掀开帘子从窗子里对我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道:“秋童,就算你近水楼台又怎样,雷家老夫人和敏秀姐姐的姨妈是手帕交,老夫人看中了敏秀,过几日就要下聘求娶了!”
这么快?!哪有这么盲婚哑嫁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烦躁地怼了她一句:“又不是你嫁他,你得意什么?”
她喜滋滋的表情顿时一垮,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反正比你嫁他好!敏秀姐姐身份尊贵温柔大方,和居生最般配了!”
敏秀是十贝勒的嫡女,十贝勒出身高贵,母族实力仅次于前太子。而敏秀的母亲赫舍里氏,是孝诚仁皇后的侄女,镶黄旗佐领常海的女儿。亦是清廷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
她嫁给居生,其实是雷家高攀的。要不是居生个人魅力大,凭雷家的地位,哪怕雷老夫人再长袖善舞,也不可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所以雷家着急下聘,也是有可能的。
我心情无比低落,不再搭理佳舒,让老徐头赶紧催动驴子狂奔而去。
一整日心不在焉。
晚上回到家,我打着灯笼在门口转了一大圈,却并未看到居生身影。
爬上墙头一看,书房也没有亮灯。
他去哪儿了呢?
要是昨天我和他说句话就好了。
1715年6月18日 康熙五十四年 五月初五 晴
一夜辗转无眠,天光微亮才睡过去。
这时代没有闹钟,等我一觉醒来,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再一看表,竟然已经十一点半!
雷夫人的宴席就设在中午!
我赶紧爬起来洗漱梳妆。收拾到一半,忽然发现家里出奇的安静。莲心呢?
我偶尔会睡懒觉,但从没起这么晚,因为莲心会在适当的时候叫我起来吃早饭。
而且作为我的贴身婢女,在我出门前,尤其是早晨上班前这段时间,往往是她最忙碌的时候。
不是伺候洗漱,就是帮我整理书桌,或熨烫衣服。
……对了,昨晚我还吩咐过她,今天要去雷府赴宴,叫她把我挑出来的那套衣服熨烫好,挂在床头的衣架上。
衣架现在是空的。
不知怎的,我脊背一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莲心?”我连着唤她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当即扔掉手中的东西,跑向左厢房。
一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接着恐怖的一幕出现在眼前:一具无头尸体,浸泡在如江河弥漫般的血水中,不规则的创口上脂肪和血肉翻出,触目惊心……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其实尖叫可以宣泄恐惧,但如果声道阻塞,恐惧就会在体内淤积,成倍放大……
我眼前发黑,大脑空白,跌倒在血泊里,完全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股大力将我拽起来,飞速拖出厢房。
在灼热的阳光下,那人大力拍了拍我的脸颊,低声喝道:“大人,大人!快醒醒!”
“阿克敦……”我一把攥住他,哆嗦哆嗦地说:“莲心……头没了……”
阿克敦目光凌厉,语气镇定:“大人,不要害怕。死人而已,伤不了人。”
我迷茫地点点头,腿脚依然无力,挂在他胳膊上颤抖道:“谁杀的,是要杀我吗?”
阿克敦又拍了拍我的脸,强迫我镇定:“听我说,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你身上沾着血,现在立马去换一身衣服,我先带你先离开这里。”
他把我推到屋里,刚要关门。大门上忽然传来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