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手臂……”
他从鼻腔了轻飘飘嗯了一声,“十三爷划的。”
果然是为了做戏。
“为什么不把她们直接交给钦差,非要以刺客的身份?其他几个婢女呢?”
他又露出那种审视的目光,目光锋利地盯了我半天,最后化形于无,淡淡道:“因为她们的确都是朱三太子的人,来找你,也恰恰是因为朱三太子有个遗腹子被送到了国外。把她们任何一个交给别人,你就死定了。”
“……朱三太子不是死了吗?”
“死于康熙三十七年。”
和信里的信息一样。为了破局,不仅划伤了手臂,还当堂撒了谎……好你个雍亲王啊!竟然没人敢质疑你!
“所以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深知内情。”
他点点头:“不错。所以要深查刑部,只要知道是谁做的局,就能顺藤摸瓜把真逆贼抓出来。”
我忐忑地看着他:“王爷真的信我吗?”
他嘴角一勾:“把你攥在手心里,就无所谓信不信了。”
好吧,这霸王逻辑也是没谁了……
“王爷不能不信我。她们之所以陷害我,都是因为我全心全意效忠于你,被她们当成了叛徒走狗。”
他轻轻一笑,“那你可得长长久久地当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想做个人!
“这一次你险胜,但也是凭实力胜的。不管谁为你卖命奔走,都是奔你这个人来的。皇上赏赐你黄马褂,既是对你的认可,也是一种鞭笞。以你现在的影响力,可以做很多三品四品大员都做不到的事儿,利用好了,可以为国为民做很多事儿。”
说到这儿,他站了起来,负手看向窗外,踌躇满志道:“自古朝代更迭,盛世兴衰自有定数,生在太平盛世而不作为,下一代必然受困。朝廷运行几十上百年,没有积弊是不可能的,要想兴利除弊就会触犯某些顽固阶层的利益,所谓抢人饭碗如杀人老母,怎么可能不遭到报复和攻击呢?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真正的国士。功未在当下,或在千秋。一代又一代的明君贤臣共同努力,才能创造出人人安居乐业的理想之国。历史,会给国士正名!”
知其不可而为之……功未在当下,或在千秋……明君贤臣共同努力……历史会给国士正名!
再一次热泪盈眶。
我终于从死胡同里钻出来了!
如果这是个富强民主公平自由的年代,如果没有让我痛苦痛恨的黑暗,也许还没有我发光发热的余地呢!
明君在前,我愿意和他披荆斩棘,热血四方!
他回首望着我:“皇上命我为监察御史,巡视各省,考核吏治,最后一站定在福建,顺便整顿水师,肃清澳门周边海盗。我需要一个翻译,你可愿同去?”
我点头如捣蒜。
他满意地点点头,以训诫口吻嘱咐道:“那你得赶快好起来,再给你半个月,要是还恢复不了,我可不等你了。”
第90章
1715年8月8日 康熙五十四年 六月二十八 晴
人活一口气。
气足了, 百病就消了。
再加上陈付氏把上好的补品当饭供着,我恢复得很快。
来大清后,我和各个阶层都有接触, 发现了一个现象:无论一个人本来的品性如何,思想或多或少都会带点阶级特色。
比如陈付氏, 生意场上, 她霸气泼辣,锱铢必较,极善用钱摆平各式各样的人。她看人, 是从钱眼里看的,这个角度注定她的视线就像X射线。
第一次和她打交道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她, 只觉得生意人的锐气太重, 说白了, 太精明。
这几天接触多了,发现她骨子里很自卑。她收养了三个儿子,花大价钱送他们上官学, 把学业好的当宝贝,学业不好的当出气筒,从态度到衣食住行, 方方面面差别特别大。
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给她挣个诰命, 为此她自己也很努力向上结交, 好给他们铺路。
以我做媒介, 她结识了叶兰的小团体,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大方, 但放在一起比较, 就能看出细微差别。从好到次的大致顺序是:贵族,文官太太, 武官太太,商妇。
贵族出身的叶兰反而没有身份芥蒂,她和最投脾气的人玩得最好。
陈付氏这个行事风格我不太喜欢,但我喜欢她身上的拼劲儿。
她平时不住在这里,每天过来关心一下我的恢复状况,和我说会儿话,聊得都是创业故事。
在这方面,她是个令人敬仰的优秀女企业家。
要不是她说,我实在想不到,如今占据北方金融业半壁江山的晋银票号,是从镖局起家的。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行业,用了短短十几年变革融合,映射了民间金融业的蓬勃发展和巨量需求。
我大学四年学的就是金融,但现代金融在封建时代没有土壤,基本无法扎根。
最根本的原因是:儒家思维对行业进行了排序,即士、农、工、商,商业被认为不事生产而积聚财富,是低贱的行业,所以官方不作为。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文化与财富发生对抗时,文化缺乏必胜的信心,所以就极力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