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我足有一臂距离,可那股檀香仿佛就在方寸之间。
“换成别人,做不成你做的这些事儿,更不会有这么多人拥蹙。至少,皇上和我不信他带四个叛贼回家没有谋逆之心!天真有天真的好处,我只担心你被人骗,不怕你来骗我。娇气一点也无伤大雅,只要你别弄权索贿,沉迷享受助纣为虐,该有的,不会比别人少。珠宝玉石和漂亮衣服不都给你了吗?那可是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至于这牢狱刑罚,以后定不会再有了!”
我抬头迷蒙了一会儿,接着哇哇大哭:“你说的是官服和挂珠吗?挂珠真是你的?我不要!万一我弄丢了,你再让我赔怎么办?”
“什么混账话!”绵软的语调一变,他拿出亲王的气势训斥了一句,板着脸,却趁机给我擦了擦脸,教训道:“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不珍惜,那是你没这福气!”
这句话又戳中了我抑郁的神经。
“我是没有什么福气,什么都守不住……”
家人、朋友、理想的事业,隔着三百年时光,这辈子可能都无缘再见了。
在这个令人厌恶绝望的时代,我咬牙坚持的唯一支撑是工作,而百苦中的唯一一点甜就是黑夜里的木鱼声。
或许他不是个合适的港湾,可我孤独的灵魂真的需要一个依靠。
正如鲁滨逊需要一个星期五,这与脆弱坚强无关,人本质上需要情感联系,才能热爱生活。
以后,再也没有木鱼为我敲响了,生活便也失去了光彩。
“那些明明都是巧合,怎么会变成阴谋呢?现在围在我身边的,都有什么目的?她们也会害我,或者变成害我的工具吗?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信。”我哭得站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嚎啕。
他也跟着蹲下来,耐心等我哭到没了声,开始抽噎起来,才蹙眉问:“连我也不信了吗?”
你……
你可信吗?
你有顽固性多疑症,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心肠别任何人都狠,为了大局没有什么不可牺牲的。
我虽然在你的小圈子里,可不论能力和影响力都别其他几人弱很多,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我还被十四做了标记,所有人都觉得我肯定会成为他的人。
你就不怀疑吗?
可是……我的确把全部理想抱负都放在你身上了啊!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能信你。
“如果连王爷也不可信了,我留在大清还有什么意义……”
我留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意义。
他张了张嘴,身体向前一倾,猛地朝我伸出双手……轻轻落在我肩上,拍了拍,嗓音有些涩哑:“信就好。以后遇事不决就来找我,我给你把把关。我虽不是诸葛亮,总不至于让你再吃大亏。”
他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在凳子上,自己则把案几上早已凉透的饭菜往旁边一推,顺势坐下去。
“你看,要不是你在信中说,怀疑四个婢女有问题,我就不会派人盯着她们。你这个案子可能真就无解了。”
我脑子转的很慢,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可当时王爷不是去打猎了吗?什么时候看的信?”
“怎么,还是怀疑我派人监视你?”
我摇摇头:“要是监视我,就不会有无头案了。”
他嘴角往下一撇,微微一叹气:“行,比刚才好多了。”
“什么?”
“刚才你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
我慢慢想起了之前那一幕,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在梦里……不对,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他以拳抵着鼻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说:“听太医说你最近状况不太好,太忙了,才得了空来看你。”
哦……我脑子浆糊,没觉得哪里不对。直觉应该起身道谢,被他一抬手摁了下去。
“那王爷是什么时候看的信?又是什么时候派人盯着她们的?化佛真敢行刺吗?”
他眼神先闪躲了一下,接着盯过来,“你把信送过来当晚就看了。”
啊?怎么看的?
“走得匆忙,忘了带惯常用的那把弓。府中奴才送来的时候,顺带把你的信也带来了。”
哦。不愧是你的人,这意识!这效率!国家交给你们,康熙皇帝肯定放心!
“然后呢?”
下过雨后,云薄雾淡,月光格外明亮。
虽然还不足以和烛光争辉,但眼睛适应了这个光线之后,已经可以看的很清楚。何况他那么白,任何微表情都无处遁形。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睛微微一眯,嘴角往下撇了撇,同时胸膛蓄了一团气,这些连贯起来无声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就这点反应?
失望归失望,他不是耍脾气的人,接着就道:“我和你十三爷都觉得这几个人有古怪,便派人去盯着。不过,还是低估了她们。其中有两个警觉性很高。可能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她们把我派去的人引开后就立刻动手了。之后雷家引来官兵,你这边案发,我的人全城搜捕,花了几日将她们一一逮捕,逐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