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过去,他也正盯着我,眸色深沉,审视的目光中带着点刻薄,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较劲。
“闻名天下的大清第一女官,又娇又傲,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连父母都没伺候过吧?”
他微微扬了扬脚尖,正冲我的脸,赌气似的问:“伺候我,你觉得屈辱吗?”
“怎么会呢!”我真诚地看着他:“虽然我在国外长大,从来没接触过大清的奴才文化,但尊师敬长一直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无论身在何处,这些都是从小就要学的。在我心中,您是指引我进步的老师,亦是保护我教导我的长辈。我把您当叔父一样敬爱,为您做这些不是应当的吗?正因为这样,我现在已经深深后悔,实在不该跟您开那种玩笑,您……”
“出去!”
他抓起桌上的清凉膏直接扔到窗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却是风雨欲来,满是乌云:“谁是你叔父?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
你们皇族不是结婚早吗?你比我大十五岁,努把力,可以生的出啊……
“王爷我……”
“出去!”
粉扑扑的脸瞬间白的吓人,手都开始哆嗦了。
我生怕再把他气晕,赶紧跑了。
房门关闭,我又在门前静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起身踱步,锤桌,并未被气倒,这才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第94章
1715年8月20 日 康熙五十四年 七月初十 晴
为免有些省府提前粉饰官员业绩, 巡视名单是保密的,只有雍亲王心里有数。
昨天他并没通知第一站在哪里,按我的理解, 此次巡视考核是以省为单位的,天津隶属于直隶省, 而直隶省的巡抚衙门在保定, 我们一行应该不会在此停留。
当我提着小箱下楼,却见其他官员肩上只挂了个褡裢,明显没有要退房的意思。
看来起的早的, 已经得到了最新通知。
他们不咸不淡地和我打了招呼,阴阳怪气地说雍亲王早就出门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吏部官员板着脸教育我:“秋童, 在京城你不必坐班, 可以散漫。出来巡查, 代表朝廷威严法度,要是不够严苛认真,地方官就不会把你当回事。不仅处处打摆耍赖, 还会想方设法糊弄你。那考核结果如何精准?原本以你的官职办这个差,就有很多人不服,要是再闹个笑话回去, 哼!”
虽然不留情面, 倒也中肯。
我脸一红, 抱拳作揖道:“方大人教训得极是, 之后我一定注意。”
既然六点起床算晚的,那我下次四点起, 就不信还能叫你抓住小辫子!
方铭淡淡一点头, 招呼众人:“大家快走吧,再过半个时辰, 知州衙门就要开门了。”
我把小箱交给掌柜,紧跑两步追上他,一边卖力打扇,一边虚心讨教:“方大人,天津只是一个直隶州,知州才五品,之前的考绩都由直隶省负责,这次焉用这么高规格的考核团队?”
他被我扇得有些受宠若惊,老脸挂不住,脚步放缓,清了清嗓子道:“雍亲王领的皇命是巡视考核,既要巡视各地财政民情等,又要对当地官员进行考核。
考核分两种,一为考满,二为考察。考满是官员任期内的定期考核,一般三年一次,吏部主办。二为考察,考察是主要是针对有问题的官员,包含八项:贪、酷、昏、老、病、浮躁、不作为和才力不及。凡属这八种人,都要被清除。”
明白了。考察是有目的的,为了筛除问题官员。看来天津有问题。
一般小问题,直隶省就能解决。这次越过省府,直接入驻当地,恐怕问题不小。
可是天津离京城这么近,能有什么大问题呢?难不成真有灯下黑?
我们出京第一站就是天津,查不查都要在这里落脚。天津知州昨晚喜滋滋来来迎驾,知不知道自己要被查呢?
我正要跟他们上马车,忽被年晓玲叫住。
“大人起的好早,险些错过了。”她跑的有些急,刘海都乱了。
我生怕这句‘好早’叫方大人听见,赶紧迎上去,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要去衙门办公,你想同去吗?”
她摇摇头,低声道:“王爷吩咐,让我随你去钞关数船。”
啊?数船有什么用?
诚然,我这个翻译官,原本是用于和海盗对话的,去衙门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是跟着长长见识。既然他有吩咐,那就听令行事吧。
不过……起的晚的也有人通知,就我没有!
我叔他是不是有点公私不分?生气归生气,怎么连吩咐工作都故意略过我……
真是个小心眼子。
这次不哄他了,看他气性到底有多大吧。我就不信当皇帝的人,还能因为不涉及原则的小事儿和下属一直置气!
为了多看多听,我没有坐车,戴上假发,换上粗布麻衣,扮成晓玲的婢女,为她打着伞徒步出行。
晓玲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容貌气质一绝,在外面绝对支棱得起来。
不过她时不时就要回头给我打扇擦汗,搞得主不主,仆不仆的,不伦不类。
只怪我这顶假发跟帽子似得,太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