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着担子横在马前,马头朝左,她也朝左,马头转右,她又转右。侍卫看出不对,拔刀恐吓,她顺势倒地,放声嚎啕,骂我们势大欺人。活像个碰瓷儿的。
但这个声音……
“慢着!”我拦住将要跳下马车的侍卫,朝老妇喊话:“大娘,不好意思挡了你的道儿,你卖的什么,我全买了,算是补偿你,行吗?”
她立马不哭了,掀开箢子上的棉被,露出晶莹剔透的冰块,以贪婪口吻道:“老婆子这冰可不便宜!”
我双眼一亮,克制道:“太贵了可不行,你上车,咱俩谈谈价。”
她刚爬上来,我便立刻吩咐侍卫:“把这些冰都给雍亲王送去,快!”
侍卫提起飞奔而去。
马车内,宁子珍已摘下花白发套和斗笠,擦着满头的汗,几次欲言又止。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你这冰,其实是想送给莫凡的吧?”
她扭过头冷笑道:“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逃亡下去。他那里有盖过衙门公章,我们双方按过手印的受降书,只要交给雍亲王,朝廷就得按承诺免我罪行。不能让他死了。”
我点头道:“是啊,胖子最怕热了。过堂前要是热死了,那可太冤了。”
她斜眼瞪着我,没好气道:“你还不再交代一声!”
瞧你急的!明知道沈如之去找过我,也不问问他安危,满心只有这个怕热的胖知州。
爱与不爱的区别太明显了。
哎,可怜的沈如之。这时候,他的伤口上应该叮满了苍蝇吧。明天可能就生蛆了……
“放心吧,雍亲王可疼他呢!为了保他过这一劫,劳心费力,都快中暑了!”马车蒸得难受,我说了这么几句,就有点胸闷气短,不禁后悔没给自己留点冰,当即又问:“对了,你这冰哪儿来的?不是说城中冰馆都售罄了吗?”
她呸了一声,冷哼道:“那些奸商只是不想卖给你们罢了。”
……
“咱们再去偷点!”
我敲敲车窗,问外面的侍卫,“偷东西,你可以的吧?”
他迷茫的表情告诉我,设定程序里没有这一项。
宁子珍道:“我擅长。”
我刚要扬手,她又道:“不急。我有话要问你。”
“你快问!”我急迫地催促她。
然而她又咬唇迟疑。
我只好主动说:“你放心,莫凡没有受刑,他的上任文书完美无瑕,‘莫太太’也消失了,料想,商人那里不会有什么大把柄能拿的住他了。”
她悄悄舒了口气,这才问:“沈如之找过你了吧?是不是被你们扣押了。”
我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遗憾道:“抱歉,我没能护得住他。但我无意害他,他却要置我于死地,甚至差点害死雍亲王!”
她眼中迸发出的盛怒几乎要将我焚化,一只出鞘的匕首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抵住了我的咽喉。
太热了,连匕首都和体温一样。
“宁子珍,你不是不讲道理的泼妇,这事儿不能怨我。是沈如之忘了对你的承诺,辜负你的嘱托,关键时刻一意孤行。”
片刻后,她抽噎一声,收回匕首,痛苦道:“是我害了他。”
我只好将冰暂抛脑后,吩咐侍卫立即回客栈,好让她们尽快重逢。
路上,我试图再问‘莫夫人’信息,她却不再信我,冷漠不言。
雍亲王下令让沈如之只留一口气,动手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他一口气。
他现在的状态,介于活和死之间,以至于见到宁子珍的时候,还以为是临终幻觉,直到宁子珍把他抱在怀里,才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我没有听他们叙旧情,急切得上去洗了个冷水澡。
晓玲是个寒凉体质,正逢月事,一点儿不觉得热,懒懒躺在床上,还盖着一层纱被。
我去陪她说了会儿话,讲了讲衙门发生的事儿。
她完全不感兴趣,让我继续说殷素素。
我刚讲到殷素素和丈夫儿子回到武当派,宁子珍就闯了进来,带着一身血污,凶神恶煞地要求:“我要带走沈如之。”
晓玲紧张地揪住我的衣服。
我拍拍她的手,平静地看着宁子珍:“可以。那你就要一生逃亡,且终生为匪,再无机会重做良民,更不可能和莫凡结成人生伴侣。”
她咬牙道:“我不能不管许如之。”
我沉默良久,叹息道:“宁子珍,你忘了对顾大嫂的承诺了吗?狗儿怎么办?许如之是你的道义,寡妇村的孤儿寡母难道不是吗?道义很重要,但如果在坚守道义的时候,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幸福感,你的坚守注定不会太久。何况你带走他,是给他错误的希望,会让他余生陷入更大的痛苦。”
她猛摇头,挣扎道:“不,不,不,你说什么,我也不能撇他不管!”
“明天莫凡上公堂,商人正在满世界找你和许如之。他把你放走,是把他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你真的忍心辜负他?”
瞬间,她面如死灰,浑身泄了劲儿,喃喃道:“那我和许如之一起去死吧。”
啊……我猜对了。果然是莫凡放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