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地方上,连雍亲王也不敢这么蛮干。官商有着天壤之别,商人可以随意揉捏,官员却得小心应对。
哪怕这一窝全是坏鸟,也只能抓个典型,杀鸡儆猴慢慢换,绝不可能一下全得罪了。不然当地官员抱团和朝廷拧着干,全省停摆,爱新觉罗家的龙椅都坐不稳。
用我领导的话说:“要按圣贤的标准来选官,全国能有几个?现在任上的官,已经是万里挑一选上来的,经过多年历练,品级越高,越难替换,朝廷需要他们。犯小错者,要以规劝教导为主。”
何为小错?他没说。总之,对大部分官员要轻拿轻放。
政治永远理智,但从不公平。
没关系,他们守他们的规则,我的权益我自己维护!
“达哈布!”我唤来一名侍卫,“你现在立刻去街上找三十名乞丐来,如果一时凑不齐,就找一些没有鞋穿的长工、短工来,就说大清第一女官请他们吃饭。”
雍亲王训练出来的人,纪律严明服从性极高,他既不问我为什么,也不会给任务打折扣。
一个时辰后,三十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被带进雅舍。瞬间,一股浓重的臭气扑面而来,熏得我眼睛一酸。
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雅致的地方,他们的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儿放。其中好几道肆无忌惮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达哈布生怕他们冲撞了我,要护送我先离开。
我摇头道:“让他们就坐,我要和他们同桌吃饭。”
乞丐们兴奋地拍桌大叫,翻着花儿称赞我。其中也有质疑我的,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很快惊动了隔壁官员。
黄学远推开门,又惊又怒地质问我:“秋童,你在做什么?!”
我站起来,恭敬地回:“回巡抚大人的话,我见这一桌佳肴丰盛,不忍辜负您的盛情款待,也不舍得浪费,于是借花献佛,宴请宾客。”
他捂着鼻子,气急败坏地指着乞丐们:“他们?”
“是啊!这是我在济南府新交的朋友。”我点点头,也学他,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问我的饭搭子们:“不好意思,忘了征询你们的意见,你们介不介意和女人同桌?”
“俺们连桌都没上过咧!”他们哄堂大笑。
黄学远的脸上充满嫌恶鄙夷,冷笑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为了争一口气,就这么自甘堕落?”
我收起笑容,肃然道:“我从来不争无谓的气。而且我认为,真正的堕落,是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我并没有!不过我确实不该不打招呼,借您的光招待自己的朋友,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合适……那这一餐的费用我来付吧!”
“毫无廉耻!”他脸色铁青,甩袖而去。
他走后,又有几个官员来围观,最后方铭也来了。
他在门口尝试了好几次才下定决心走进来,以袖掩鼻,紧蹙眉头,言辞犀利地教训了我一顿。
反正都是文人那一套虚伪做作的东西。
幸好这时候丐友们已风卷残云,吃拿殆尽。
我便顺势给了方铭一个面子,站起来抱拳送客:“诸位,承蒙不弃,咱们今日结下一饭之缘,请各位帮我给泉城的父老乡亲带个话,就说从明天起,每天下午酉时,大清第一女官,要在济南最贵的酒楼摆三桌宴席,每桌限定十座,不分男女老幼,都可成为我的座上宾。当然,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有丐友笑嘻嘻问:“俺们还能去吗?”
我笑着摇摇头:“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哦。不过,等我离开济南府的时候,会再请你们一次的!”
出来房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原来室外的空气还可以这么香甜!
天早已黑透,一轮圆月挂苍穹,官员们早都撤了,湖边柳树下独剩雍亲王徘徊不前。
树上挂着红灯笼,晚风徐徐,吹起他的衣角,将他挺拔伟岸的身形勾勒得清清楚楚。
方铭顿足,小声提醒我道:“你这次是有点胡闹了!黄学远他们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王爷想必对你很不满。我去和他说句话,你先回驿馆,等他明天消了气,再去认错。”
我恨不得拉着他的手晃一晃说声‘方大人你真好’!
可惜他这招不太有用!
“秋童!回来!”
我都跑起来了,居然还能听到我领导喊我!这是气运丹田了吗?!
灰溜溜滚回去,方铭在雍亲王身边苟着,脸上难得带笑,正给我说情:“晚上这事儿也不能全赖秋童,是山东官员欺人太甚!要是换成下臣,只怕当场就得翻脸,掀桌子还是轻的,必要将他们一个个骂个狗血淋头!什么狗屁风俗?风俗岂能越过圣旨!秋童是代表朝廷来巡视,他们这么做,就是蔑视皇权,下臣要上折子参他!”
我领导目光凌厉,语气刻薄:“参谁?!你跟黄学远是同期三甲,相互不对付,举朝皆知!你这是给秋童讨公道,还是借机公报私仇?”
方铭气得吹胡子瞪眼,急赤白脸的跟他辩驳。
我赶紧上前打圆场,主要是劝方铭——领导哪能有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