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可能把信寄出去树敌,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巨大的政治资源, 甚至与他们为敌, 写这篇自白不过是哄他开心, 给他留个把柄罢了。
当面念出来多尴尬……
他忽然放下信纸, 幽幽看来:“你来大清不久就想跟着我,除夕那天, 在太和殿外你亲口承认的, 没错吧?”
……这是什么记性!
我虽然想不起说过什么话,但还记得那时候很怕他, 为了做天使投资人,还不得不巴结他,想来恭维讨好,甚至哄骗,肯定少不了,于是点点头。
“朝臣拥护老八,宗室和教廷选择了十四,文人支持诚亲王,而我只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王爷。你既有鸿鹄之志,身边也没有别人给你出主意,为什么独辟蹊径?”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就准备多时。只是,皇位之争是所有人心中心照不宣,却不能提及的话题。
现在他主动说起,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止是信任那么简单,已经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基础。
这让我心潮澎湃,同时压力倍增。
“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廷。依附教廷,只是为了回到大清。教廷把我当站队工具送给十四爷,并没有征得我同意。我不认可他们的选择,更不想参与政治斗争。可惜我势单力薄,没有反抗的权力。
那时候我很迷茫,不知道怎么挣脱这张巨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直到王爷在狱中问我有什么理想。我走过大半个地球十几个国家,从没听说谁会在意一个女人的理想,王爷是第一个。要不是王爷一问,我甚至不敢设想。
出狱后,我对王爷多方了解,发现您只做实事,不惹风云,雷厉风行,行必有果。后来有幸在您手底下为娘娘们排戏,这种感触就更深刻了。
教廷评价您是大清朝的孤臣,而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族,也只是天地间一只孤鸿。王爷启发我,支持我,引导我,教育我,救赎我,不跟您,我还能跟谁?至于鸿鹄之志……”
我踌躇再三,还是有些胆怯。
他招招手让我更近些。
近到衣角碰撞,呼吸可闻,他才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嘱咐道:“你记着,无论何时在我面前都可以大胆说话。”
好吧,反正你现在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
“谁说跟着王爷就没有机会实现呢!”
他目光一定,接着,一道清鼻涕顺流而下……
我不想笑的,控制不住嘴皮子直抖。
他苍白的面容瞬间绯红,恼羞成怒般抓起我的衣袖在鼻下一抹,末了一抽鼻子,责备道:“没眼色就罢了,还有脸笑!”
……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我把另一只袖子也递上去:“王爷再擦擦?”
他脸上红晕久久不消,尴尬得扭过头去,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从唇形判断应该是:脸皮真厚。
这点小插曲打断了这个足以写入史册的庄严时刻,也令他心理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他傲娇地背过身,玩弄着泰山石镇纸,阴阳怪气:“我可没有那雄心壮志!跟着我只能遭人憎恶、落人埋怨,还得处处受累,说不定一生壮志难酬!要是跟着十四,将来或有机会当贵妃呢!”
“王爷让我大胆说话,那我就再放肆一回。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只说贵妃这个身份。固然荣耀,却也不过嫔妃之一,常年困于宫中,寂寥无趣,最多能给家族带来荣耀。我孑然一身,挣了荣光给谁呢?何况没有家族支持的妃嫔,荣辱全系皇上宠爱。所谓色衰而爱驰,几年后新鲜不再,抱着虚名过半生岂不可悲!”
他慢悠悠转头看了我一眼,蹙眉道:“你才几岁,又没在宫里生活过,哪来这么多消极感悟!”
“读史明鉴嘛!杨玉环、陈阿娇、卫子夫、赵飞燕者,都曾盛宠一时,却无一善终。可见男人的爱,尤其是帝王的爱,是靠不住的。莫说是贵妃,便是给我一个后位,我也不稀罕!”
“放肆!”他勃然变色,猛一拍桌子:“你竟敢如此蔑视皇家荣宠!”
我往后退了退,梗着脖子叫道:“是王爷让我大胆说话的!”
“我怎知你如此狂妄!”他脸色铁青,气得发抖:“帝王富有四海博爱九州,能给一个人几年专宠,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德?何况从古至今多少嫔妃,你举得例子极端少有,大部分嫔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家恩典惠及她们家族几代人,她们享尽荣华富贵,只有感恩戴德,从没有半分怨愤!你所谓的虚名,会与帝王封号一起镌刻在史册上!你不稀罕,你可知一朝臣子有几个能青史留名?!”
……皇子是不是生来自带洗脑包?讲起歪理来头头是道呢!
但我不想和他理论,阶级不同,还隔着三百年代沟!
将来他做他的皇帝,封他的贵妃,妃子,贵人,嫔,常在,答应,选妃选到老,与我何干?!能借此话题表达我的立场就足够了。
“王爷教训的是,我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低眉顺首地道歉,“别生气了,病着呢,为我这个混账东西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他气呼呼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平静下来,却不接受我的敷衍,非要给我洗脑:“什么叫男人的爱不可靠?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才见了几个人就以偏概全!排戏的时候据理力争有真爱,现在又翻脸诋毁男人!罗密欧不可靠吗?焦仲卿不可靠吗?梁山伯不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