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开的瞬间,他抓住我一根手指,倔强得不肯放开,眉目纠结,强壮的身躯看上去比病重的那天还柔弱。
我对他没有怜悯,对我自己更残忍:“我难过是因为王爷不理解我的坦荡!我是真的很欣赏靳驰,理论上他未婚,我未嫁,我若真喜欢他,也不是不可以吧?可我不会!我身上非议太多了,向他示好,会令世人漠视他的才能,我辛苦办的征文比赛也就成了笑话!”
我捋了捋头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奋力抽开手,“王爷曾对我说,如果嫁给十四爷,就不可能在朝堂上任职,更不可能实现我的理想抱负,我牢记于心。你不必担心,我早已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发毒誓,如果我嫁人,就让我死无……”
“不准说!”他猛地冲过来捂住我的嘴,懊恼道:“你少拿我的话来堵我。我说的是他,不是我!几年荣宠是恩德,说得也是帝王,不是我!人与人不一样,你凭什么凭臆想给别人定罪?妄下诳语,神佛怪罪怎么办?!”
我推开他,狠心把话说透:“王爷说自己不一样,那请问,之前宠爱过的女人,现在还放在心尖上吗?”
我知道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答是,则多情。答否,则无情。
两种答案都是绝境。
第115章
“你……”他一手指着我, 一手捂胸口,面容痛苦,呼吸急促, 艰难地说:“做……大人事儿,说小孩儿……话……你……”
话没说完, 忽然身子一软, 委顿倒地。
“王爷!”我想起永安禅寺那一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面大喊刚果儿, 一面扑上去托住他。
我都做好了托不住被他坠到地上的准备,没想到刚一碰到, 就被他一把扯到怀里, 双手抱住, 往上一提。
……
楼梯上,刚果儿等侍卫只冒了个头就立即缩回去。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小孩儿才说永远。哄小孩儿的话谁不会说?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说出一箩筐来。尤其是那种酸腐书生, 嘴上抹蜜最会骗人!
可你于我而言,不只是个小孩儿,还是知己, 更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你读史知刘彻辜负卫子夫, 可见刘邦辜负萧何, 刘备辜负孔明?你待我一片赤诚, 我回馈你一腔真心,这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何须多言!
至于你这一问, 我只用一句诗就能答你:朝来寒雨晚来风, 人生长恨水长东!
初心虽好,奈何世事变迁, 变得并不是我一个!你扪心自问,能否几十年如一日心境不改?
人生漫漫,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正因为世事难料,才更应该珍惜眼前,才更需要一纸婚约保证弱势一方不会因情爱消逝而受苦。
你现在想不开,我等你。只要你提,我……”
“你没事儿吧?!”
到现在我心跳才刚刚平复下来,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紧张地观察他的状态,把手心摁在他心口窝,感受他的心跳——
结果发现,除了稍微有点快,比我的还规律!
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刚才是做戏骗我。
不死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好,干燥一片,温热正常!
他一顿,眼神躲闪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说:“这会儿好多了。”
……
我猛地从他怀里挣开,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怎么能用这么荒谬的方式骗我?你听过狼来了吗?你这个病这么凶险,耽误一分钟都有可能救不回来!万一真有下次,我不信你了怎么办?!”
他可能觉得自己发挥得很好,没想到被我无情打断,还当面揭穿,顿时尴尬又难堪,捂着胸口张了好几次嘴,才低声反驳:“你这么凶做什么?刚才真的很难受,谁知道被你一抱就好了……”
“……”
说完我俩都沉默了。
他应该是为自己的语调和用词感到羞耻,即便夜色深沉,还是下意识转过头躲我视线。
我则是纯纯无语。班主任形象就此崩塌!从此他再也别想板着脸教训我了!
气呼呼下了天台,晓玲和招娣都在我门口等着。
我不想开口,她们也都识趣没问。
招娣已经离开黄家,从此只能依附于我,驿馆没有多余的房间,我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我则去晓玲屋里借光。
夜里伏案,思绪纷乱。我以为没有听进去雍亲王的话,此刻字字句句浮上脑海。
看着晓玲的睡颜,不由想起她说的李氏。
“从弘昀夭折后,她一夜白头,从此不闻世事,一心事佛。连弘时和小格格都分别交给福晋和耿格格照顾。’
雍亲王信佛,也是因为爱子早夭吗?从他对元寿的态度可以看出,他真的很喜欢孩子,失去之后,一定会痛彻心扉吧。
曾经相爱的人,遭遇共同的苦难后心境骤变,再也提不起风花雪月。
这就是他说的世事难料吗?
难道比起人性,命运才是最大的黑天鹅?
如若如此,我根本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