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农夫’不是做做样子,圆明园没白白沦为‘采摘园’,他这个天潢贵胄真的踏下心认认真真去学了。
哪个皇子能卷得过他!
进了小院,一眼就看一位须发雪白的老道士,正盘腿坐在葡萄架下,身边除了个端茶倒水的小道童,再无旁人。
雍亲王领我过去,让我坐在老道跟前的蒲团上,他则负手站在我身后。
有他盯着,想隐瞒也不可能。我把那天交代的情况,又给老道说了一遍。
老道着广袖宽袍,衣领大敞,整个人清瘦严肃,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深远又淡然,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骨。
闻言眉头一蹙,先望闻问切,苦苦思索许久,又问我生辰八字。
这能说吗?我回头看一眼雍亲王,他面色沉静,微微一点头。
说完我有点忐忑,还有点期待。
这所谓的道仙,不会真有两把刷子,能算出我的来处吧?
要是真算准了,说不定,他有办法帮我回去?
沉吟良久,老道淡淡开口:“头发不长、月事不至,许是思虑过多导致;身体不留疤,虽不多见,但也不算怪事。贫道行医七十多年,走遍全国,见过比这奇特百倍的病例。从表征和脉象看,小娘子身体很好,比寻常妇人健朗得多,既无痛无觉,当放宽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有点庆幸,也有点失望。跑了这么远,等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什么神奇的。
前面的我听懂了,后面的没懂,但我还是装作全懂的样子,虔诚道谢,爬起来就跑。
雍亲王把我拉住,亲自问他:“难道就没有药石可医?”
老道抬眼瞥他,不怎么客气:“身体康健吃什么药?不必担心子嗣,她命中有两子。”
离谱!半句有用的都没说出来,你说这个?!
我气急败坏,直接怼他:“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算命的,你怎么能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
“怎么跟仙师说话呢!”雍亲王板起脸来训了我一句,接着把我拉到身后,给老道作了个揖:“得罪了!庸人教内不贤,代她赔罪。”
老道往旁边一挪,淡然道:“你这一礼,贫道受不起。”
雍亲王坚持拜他一拜,“实不相瞒,我与仙师的弟子季连文颇为投缘,他曾说,仙师博学多识,不仅医术高明,还精通黄老易经,但从不外露,也不肯泄露天机。此番仙师愿意指点迷津,实在感激不尽。”
见他如此通透,老道没再躲,态度依然冷漠,摆摆手:“人道容易天道难,你好自为之。”
什么人道天道,故弄玄虚!
然而雍亲王好像听出什么玄机,表情一时凝重。
忍着回到马车上,我才憋不住问他:“王爷是带我来看病,还是来算命?”
他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无意识地捋着佛珠,随口答道:“我只问了一句,你说呢?”
“既然是看病,就不要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他算的不准!”
什么指点迷津,难道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能不能生孩子吗?!
能不能生我可能左右不了,但生不生,我说了算!
昨晚我刚立了不婚不育的人设,老道一句话就想让我前期努力和后期准备都打水漂?不可能!
“我不会生孩子的!首先,我连月事都没有,就不是个正常女人,我没这功能!其次,昨晚我和王爷说的很清楚,我不可能嫁人。除非不嫁就得死,那我也会找一个简单清白,愿意无条件配合我的。”
说完,我把假发一摘,狠心打破他编织了一上午的美梦,“于公,我是王爷的下属,公务场所,王爷指东我绝不往西。于私,我是自由人,我有权利选择以什么面目示人,更有权力决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喜欢短发,不喜欢月事这个累赘,请王爷尊重我,不再逼我治病,也不要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他被这段直白深深刺痛了,本就凝重的表情越发深沉得可怕,眼里盛怒和脆弱诡异并存,颤抖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压迫感:“谁是简单清白的?谁不简单清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我不仅在拒绝他,还在羞辱他。
可我不说明白不行!
他已经越来越不满足我们之间含蓄的暧昧了,甚至开始操心我能不能生孩子!
即便我再三声明,要事业,不嫁人,他依然听不进去。
如果他真的失去理智,下定决心要把我变成‘内人’,以他的头脑和手段,我恐怕早晚招架不住!
那就只能说得更直白些,让他自己放弃。
“简单就是没有复杂的家庭关系分散我的精力,清白就是洁身自好一心一意不会伤我的心,无条件配合我,就是放任我自由来去,天下男人那么多,这样的人,总能找到吧?至于谁不是,王爷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唇色发紫,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微喘。
我假装没看到,咬牙说了句更绝情的:“就算,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会生孩子,也不会是王爷的!”
他双手捂着脑门,颓唐地垂下头,以极其难堪地口吻说道:“这么说,什么茕茕孑立,仇敌无数,什么贵不可攀,都是借口。究其根本,在你心里,我就是无足轻重,不值得你退让半步。昨晚你恼羞成怒,也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是不想面对我的心意,就像你之前每次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样。你那些甜言蜜语和眼泪誓言,都是哄骗我的手段,你根本就瞧不上我,嫌我老,嫌我复杂,嫌我不够清白,或许还嫌我不得人心,你只想利用我,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