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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十四贝勒生于康熙二十七年,今年二十七岁,但他的心理年龄恐怕只有七岁。
我都二十一了,不能跟七岁孩子计较。
于是我拱手抱拳,诚恳地说:“我错了,我改。我一定好好改。您看这样行吗?”
但他仍不依不饶地揪着我言行上的失误絮絮叨叨得训斥了很久,久到完颜氏又派人来催了一次,到了不得不进宫的时辰,他才意犹未尽地丢下一句:“回来再教训你!”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手脚并用快速逃出书房,心想受刑总算结束了。
谁料他走出十几米了,忽而顿住,回首盯着我扬声喝道:“记住你的身份!这北京城里能容你没规没矩的地方可不多!”
可是别地儿,也没你家规矩这么多吧?
回到缈琴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赵嬷嬷没有回来,门前的红灯笼再未亮起,所以没有人来给我送腊八粥。
这大半夜的闹腾过后,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惫,好在桩桩件件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躺在床上细想想,也亏得是十四贝勒,倘若今夜被我打脸的是广源寺那个人人畏惧的王爷,只怕没法善了。
早上八点多,我正困顿不堪地跟着赵嬷嬷学规矩礼仪,机械地做着各种动作,安东尼忽然进来,通知我说,皇上今天就要召见我们!
根本来不及仔细询问,我立刻开始整装。
我早就选好了面圣的衣服,是一件天鹅绒的燕尾外套,然后又工工整整地贴上胡子,最后接过赵嬷嬷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了擦脸,这才踌躇满志地走出门去。
“秋!你要欺君么?”安东尼一手扶额,一手无奈地摊开,朝我大叫。
“怎么了?”我紧张起来,这还没见到皇帝呢,就先吓破胆了,那就冤枉死了!
他走过来,苦笑道:“皇上知道你是女孩儿,你却要打扮成男人,这不是公然欺君么?”
“可是,我以‘神父’的身份去面圣,难道不该打扮得和你们一样吗?”
安东尼连连摇头:“你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皇帝不会喜欢看到自己的子民打扮成外国人的样子。”
“……我懂了。在他眼里,这可能是一种背弃。”
他点点头,把我推进屋里,“去换上旗装!”
旗装……哎!
又折腾了一次,赵嬷嬷给我整出一套雪青色绣水仙的棉夹长旗袍,外套一件珠光色江绸钉绫梨花蝶镶领边女夹坎肩,领口襟口都有柔软黑亮的狐狸毛,暖和又舒服,而且极衬肤色,不知道有多漂亮。
凭心而路,我是很喜欢的。可是我总觉得,它会让我陷入一个失去自控力的泥潭。
安东尼对我的新造型很满意。因为大清朝有许多官员排斥天主教,将其斥为‘邪*教’,他们对红发碧眼的外国人有种天然的抵制,而我,既是中国面孔,又是柔弱无害的女性,也许不会激起他们强烈的反感。
一路上我都兴奋地坐卧难安,到达紫禁城的时候,甚至有些手脚发抖,临时怯场的感觉。
直到和郎世宁等四人汇合,由安东尼领着进了宫,还恍惚似在梦中。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腊八,又临近春节,所以皇宫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肃穆安静,倒是人来人往,往来如梭,着实热闹。
迎接我们的礼部官员仍然是到广州接我们的杨猛杨大人,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路通关过门,来到乾清宫。进了乾清门之后,他要我们在此等候,然后到乾清宫内去奏报。
过了许久,太监宣召。安东尼领着我们五个慢慢走进大殿。
第21章
安东尼领着我们五个慢慢走进大殿。
距离不算远,抬头就能看见端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的康熙皇帝,可我却不敢抬头。进来的时候杨大人已经吩咐过,除非皇上叫抬头,否则是不能抬头的,更不能直视皇帝陛下。
我紧张地呼吸都紊乱了,脸上地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又有谁在见到三百年前的千古一帝之前,不紧张呢?
郎世宁悄悄冲我做了个深呼吸的示范。
大殿之上,左右两旁站满了满汉文武官员。
据说早晨皇上已经带领文武官员在中正殿举行仪式,皇帝升殿,大臣陪侍,众喇嘛在殿外唪经,由达癞喇嘛或章嘉胡图克图为皇帝拂拭衣冠,除灾去邪,以祓不祥。
我原以为皇上今天会放假喝粥呢,没想到还要上朝。
我们走上大殿中央,由安东尼带领着跪下磕头,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两个太监把我们的贡品抬上大殿,进献给皇帝。
第一件是由葡萄牙宫廷设计师根据最先进的机械科学铸造的,高231厘米的铜镀金写字人钟。之所以取名写字人钟,是因为钟的底座上安放着一个西洋模样的机器人。上弦后,机器人开始提笔书写“八方向化,九土来王”八个汉字,横、竖、撇、捺笔锋苍劲颇有大家风范,机器人的脑袋也随着书写左右摆动。精巧至极。
皇上和文武群臣都对此物很感兴趣。
我跪下请示为皇上及文武群臣解说,只听头顶传来温和朗润的声音:“你就那个生长在西洋的中国人,你的汉话说的不错,可见在番邦没有忘本。朕听你声音朗润,气息沉稳,想来也不怯场,抬起头来让大家瞧瞧吧。朕的肱骨之臣都为你吵了好几天了,让他们看看,本朝第一个登上太和殿的女人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