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颔首,抓住我的手在嘴边亲了亲——他对这个动作很上瘾,最多间隔十五分钟就得做一次。
“走吧,上山。”
这片山头不高,没一会儿就到顶了,顶上就是大名鼎鼎的鸡鸣寺。
鸡鸣寺始建于西晋永康元年,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金陵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美誉。里面梵音袅袅,香客涌动。
哈,第一次带我出来约会,居然来拜佛……怎么着,是觉得不应该动凡心吗?
“这几个字,是皇上第四次南巡时在这儿题的。”他指着门上龙飞凤舞的‘古鸡鸣寺’匾额,“那是康熙四十二年的二月,我与废太子、十三弟一起伴架,皇上知道我自幼喜佛,命我与方丈论经。要知道,鸡鸣寺是整个南方的佛教中心,老方丈的造诣,天下几难找比肩者。论到最后,他对皇上直言,说我‘得大自在矣’。从前我常想,如果我不是皇子,不必惦念为君父分忧,大约早就出家了。现在……”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我唏嘘道,“凡心已乱,恐怕这辈子与佛祖无缘,也堪不破“三关”了。”
我抱着他的手,给了点积极地回应:“只有真佛真仙真圣人,方有定力在此红尘中打滚,造福众生。”
宗教上,我和他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所以很难说到他心上。
不过以前总是警告我不准油腔滑调的人,现在很吃彩虹屁,肉眼可见地开心。
往里面走,他循着十几年前的记忆和我分享了一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片段。
在他心里,那段记忆应该是很美好的——皇帝给了他额外的关注,和储君的关系进一步拉近,还有他最喜欢的十三弟陪着。
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关注不是好事儿。要是常征女士也和康熙一样,随时随地考校我,让我和别人辩论(答不好或许还要被骂,甚至被罚)我肯定会烦死,只想躲着她。
我暗暗猜想,是不是基于同样的心理,雍亲王和皇帝的关系才不远不近?
起码他结婚后就能出宫,可怜的太子要一直住在宫里,他的毓庆宫和康熙的乾清宫只有一条宫道之隔,皇帝想要考他,抬腿就来了……
压抑。
雍亲王用一件事说明康熙对太子的关爱:那次南巡,原本前一年十月就到德州了,因太子淋了雨,第二天高烧不退,康熙下令全员返回北京。直到太子病愈才重新出发。
这事儿听着就有蹊跷。淋雨高烧,他自己在济南就经历过一次,吃上药睡了一觉,下午就起来办公了,甚至当晚还熬到凌晨。太子有那么脆弱吗?
何况,对于病人来说,舟车劳顿最辛苦难耐,真为了他好,应该让他留在原地养病。而且,皇帝南巡,至少带几千个人,说回就回,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涉及皇帝和废太子,再好奇我也不敢开口问。
我自己猜,会不会是太子不想随驾,想趁老爹出巡,好好放松一下,于是装病,或者故意生病,以此为借口回去。结果康熙看出他的用意,生气伤心之下,也跟着回去了。
脑补的细节越来越丰富,雍亲王却忽然亲了亲我的手,深深看着我道:“那日你问我,如果元寿被人辱打,我会不会坐视不理。当时你在气头上,我没和你细说。现在,我想再好好和你解释一下。如果是同样大小的孩子打骂他,我会冷眼旁观,看他的反应,分析他这样的原因,事后鼓励他做的对的,引导他改正做的不足的。如果是比他大的孩子,我会适当制止,教他记住被欺负的滋味,惩罚那个大孩子;如果是大人,我会直接命人将其拖走,悄悄处理掉,再带元寿出去玩玩,给他买玩具,帮他忘掉这些恐惧。”
怪我,干嘛和元寿比,我又不是他闺女……孩子更需要成长,我更需要关爱啊!
但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和他讨论这个令人难过的话题。
他解释yu很强,似乎不想在我心中留下一丁点怨愤。
“就算身为皇子,我自己从小也没少经历欺辱,有霸道的蒙古小王爷,仗着裕亲王的军功在宫里横着走的保泰,还有后宫中为了争宠,欲加害于我的魑魅魍魉。那时候我像你一样,也是个不善于诉苦求助的人,既不想让阿玛为难,又不想给额娘添麻烦,自己还打不过。
我的养母孝懿仁皇后就是这么教我的。我至今还记得耳朵被保泰咬裂后,她对我说得话。在权力中心,没人可以当弱者,自己不强大起来,身上的华服,手中的权力,都是饿狼眼中的肉。只要你稍弱势一点,恶狼就会立即扑上来,要比他们更狠,做出随时可以同归于尽的架势,那些人才会惧怕。后宫中的女人亦如此。凡是不争的,都不声不响地烂在了冷宫里。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志向,所以比谁都希望你能强大起来。那时我以为能和你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一路了,所以操之过急,忽略了你的感受。现在只要一想你受过的伤,我就……”
哎,玩得好好的,煽情干什么,鼻子都酸了。
我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翻旧账了,你也不许再提了。不过,再有这样的事儿,咱们就好聚好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