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个极其高傲自负的人, 见我不给他面子, 顿时恼怒起来,再加上确实不敢实话是说, 便铤而走险, 咬牙质问四爷:“敢问王爷是以什么身份审问我?是秋童的男人,还是巡视长官?”
四爷冷笑着拔高音调:“你说什么?!”
“如果是前者, 往后我等见到秋童是否要避嫌?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王爷和女官关起门来共处一室,敲门半天也不开,若说为了公事,恐不能服众。下臣不敢过问王爷的私事,只想问个明白,以免因私交……我是说,同僚之间的普通交往,犯了忌讳。请王爷体谅。”说着跪下去磕了个头。
四爷眯了眯眼,刀锋一般的眼神犹如实质。
刚直起身的严三思只看了他一眼,就触电般伏地趴倒。
“蠢货!秋童首先是朝廷命官,这个身份是皇上给的,必定高于一切!其次才是本王心意所属。本王的私事,你确实不该过问,现在告诉你,是怕你犯蠢。你可以回避,前提是不能影响分内之职,更不能耽误秋童发挥她的职责。”
严三四静默了一会儿,试探道:“下臣愚钝,王爷的意思是,下臣也可以把秋童当成普通同僚,向平时一样正常来往,是吗?”
这么精明一个人,不会以为把王爷绕进去,他就不追问刚才的问题了吧?
四爷冷冷一哼,严三思急忙抢话:“请王爷给下臣一个明确指示。您的态度,关系到秋童的处境。”
“你很关心她?”四爷搭在桌上的手倏忽收紧,身子向前倾,似乎想看清严三思的微表情。
这是赤果果的吃醋。
让上峰吃醋,是很危险的事儿。
严三思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这趟巡视下来,我们几个巡视官都很欣赏秋童的人品和能力,虽然口头上不说,心里早已把她视为朋友。她还悄悄帮过我一个大忙没告诉我,虽然中间有些误会——我刚才就是来就是想和她解释清楚!她有今天不容易,且有大才,如果能少受外力干扰,必能为国为民造福。她还年轻,王爷您……您得多为她考虑。”
四爷转向另一边翻了个白眼,“做好你分内之事,别总把手头的活儿推给梁超!要是还闲得慌,回杭州看看你爹娘!”
阴冷的雨天,裹着雨点的秋风卷起严三思的衣袍,一滴冷汗却从他眉尾滑落。
他悄悄吁出一口气,恭恭敬敬道:“谨遵王爷教导。”
四爷站起来,悠悠看了我一眼,话却是对严三思说的:“本王不干涉她的事儿,但本王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岂容别人吆五喝六!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绕过严三思,大步流星离去。
我跟到门口看了一眼,刚果儿已举伞抱着外袍在外面等着了。
回身一看,严三思箕坐在地,小脸蜡黄,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严大人不愧是大清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四品官员,这口才,连雍亲王都给糊弄过去了,厉害!”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自顾自坐到刚才四爷坐的位置——椅子上还残留半个湿乎乎的臀印……
严三思瞪了我一眼:“狐假虎威!你也知道本官四品,区区八品也敢调侃我!”
我也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借王爷的势,不行吗?”
“行!侧福晋您歇着,奴才告退!”他翻身爬起,顶着高傲的头颅阔步而出。
不过还没出门槛,就又转回来,鼻孔朝天地质问:“那晚是你吧?你不是说咱俩是老铁吗?怎么在背后拿着我的小辫子,一声不吭?”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哼道:“我刚来江宁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为父申冤的念头,因为根本没人能帮她,那廖小爷虽然庇佑她,却根本不相信朝廷,更不可能鼓励她。后来她突然要伸冤,还信誓旦旦地说雍亲王黜邪崇正,一定能为聂公平冤昭雪。我就知道,肯定有人暗中指点协助。前两日你刚回来,她就来拜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怎么会认识你,显然你就是那个神秘帮手!”
啪啪。
我给他鼓掌:“严大人不愧是督察院的,这逻辑思维太缜密了!不过,你真是来感谢我的,不是来灭口的,对吧?”
“灭口?那不得趁月黑风高?“”
“也是!”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其一,我没你想的那么冲动歹毒!我只是看她一心朝死路上奔,想吓唬吓唬她。也许真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留恋人世美好,放弃为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生命。其二,你不应该和她搅合,你根本不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牵涉哪些人,那些根本不是咱们这些人动得了的。你当官的时间短,不懂官场,更不懂大局。有些人死,是为了保全更多人,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冤,却只能让他去死。当时要不是你捣乱,我就能阻止她,王爷压根不会掺和这桩冤案,现在,哎,你是在给他树敌!”
我心里只想冷笑。
吓唬吓唬?现在人好好的,你怎么说都行。当时要是我不在,发生什么可真不好说。
一个歌姬,一个和‘武诸葛’相好的歌姬,死了也没人在乎。
至于为了所谓大局,就牺牲人人称颂的清官,更是荒谬至极。我不相信哪个正常国家,会以这种方式保持运行。如果当最好的官都没有好归宿,谁还想当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