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恼怒地看着他。
他摸了摸我的耳朵,低声哄道:“听话,到了总督衙门我会同你说明白。”
我扫开他的手,怒道:“不管有什么阴谋内情,那个可怜人是无辜的,我们举手之劳就能帮她一次,为什么不帮?”
他没恼,几乎把半个身子探进来,轻叹一声,“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你信不信我?”
我泄气了。
他这才退出去,吩咐轿夫:“起轿吧。稳当些!”
晃晃悠悠走了好一会儿,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凄惨哭声。
我揪心懊恼,几次三番想喝停轿子,让达哈布回去把疯女带走,可脑袋上就像被四爷那句‘你信不信我’上了一道紧箍咒似的,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情绪才慢慢平稳下来。
凌保说的这里的人擅长布置陷阱,四爷说,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难道刚才那一幕,是针对我设的陷阱?
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海盗吗?
刚才那一幕对我的冲击太大,大脑始终无法冷静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有人掀起轿帘,在旁热烈的呼唤:“秋大人,下轿吧?”
咦,这个声音……
钻出轿外,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心中顿时一喜:“杨大人!”
正是之前到广州接我入京,后因与我同桌共饮,被十四下放的原礼部主客清吏司官员杨猛!
他笑眯眯朝我抱了抱拳:“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当日秋大人送我南下,谁料这么快就能再见。”
原来他就在总督署衙门所在长乐县当知县,作为曾经的礼部官员,被常坤叫来接待亲王。
此前不知道我会随行,刚刚得知轿中人是我,难掩激动,撇下其他事儿,亲自来掀轿帘。
我们就在轿前话重逢,诉说着分别近一年来的经历,主要是他问我。
他这一层级,消息比不得常坤,只听说我蒙冤入狱,至于后来怎么出的狱,为什么能跟雍亲王同行,一概不知。
我简单说了几句,接着想起他夫人病重的事儿,不免内疚遗憾。
他神色也黯然伤感,“上月我接到家中来信,内子已于八月十六仙逝。”
啊……
“玉梅在信中说得很清楚,若没有大人求医送药,她坚持不到八月,要不是你资助,玉梅姐弟俩的生活也无着落。大恩不言谢,请受杨某一拜!”
“千万别!”我赶紧托起他,心虚道:“你们夫妻俩受我拖累遥分两地,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我很过意不去。”
杨猛摆摆手道:“你要这么论,咱俩之间谁欠谁还真难以说清。索性不说了,他乡遇故知,总归是大喜事。等你陪王爷应付完接风宴,我带你去尝尝地道福州菜和这里独有的青红酒!”
“好!”
所幸现在不再受十四的威胁,我答应的很痛快。正好,顺便朝他打听打听福建水师的虚实以及海盗邓三脚。
刚应下,四爷的轿子也到了。
轮不到杨猛,常坤亲自打帘。
等他下了轿,外面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四爷随意撂下一句,径直来到我身边,瞥了眼我旁边越发瘦得仙风道骨的杨猛。
杨猛立即单膝跪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当时‘致美斋事件’在贵族阶层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不是秘密,四爷一听就知道他是怎么来的这儿。
他点点头道:“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杨猛道:“能叫王爷记住是卑职的福分。”
四爷看着我:“你求方铭调回来的人,就是他吧?”
啊?我什么时候求方铭了?
接收到杨猛感激的目光,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四爷这是要借我的名义,送他个人情,把他调回去!
只要他愿意开口,调动个七品官是很简单的。
如果杨猛能回京,肯定就没有顾忌了,知道什么也不必隐瞒。
而且还能记我个好。
这人,八百个脑子同时运作,转的比我仅有的一个还快!
当着杨猛的面儿,四爷攥住我的手,亲昵地问:“饿了吧?”
罢了。
他做事有章法,我该信他。刚才的情况,可能确实不宜出手,吃过饭再仔细问他吧。
我一点头,他便拉着我往前走,“常大人,准备开饭。”
席间凌保没有出现。
福建巡抚问了一嘴,我们才知道,就在刚才,四爷和常坤谈完话之后,凌保就被扒去顶戴花翎,赶出了提督府。
当然,是暂时的。
钦差可以代行天子职能,但像这种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任免,肯定要报皇帝,以皇帝的处理意见为最终依据。
但,钦差的意见,对皇上的影响很大。一般情况下,皇上不会更改钦差的决策。除非需要派出第二个钦差,并且第二任钦差的调查结果和前任相悖。
刚下船就做出如此大动作,四爷的雷厉风行,令桌上一众官员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