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雍亲王。”
就在我迎风石化的档口,刘侍监那仿佛有夜视功能的眼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忽然疾走两步赶上去,叫道:“雍亲王留步!”
随着他的灯笼和前面那个模糊的亮点汇合,我也终于发现前方的两个魁梧身影。
其中一个身高体型乃至样貌这些天来一直如影随形般住在我的梦里,乃至看到的瞬间,可怕的应激反应随即而来,全身的汗毛倒竖,胃部极剧抽搐,下午吃的点心一股脑涌到了嗓子口。
顾不得雍王爷看过来,也顾不得刘侍监朝我招手,我光速瞄定了一处排水沟,箭步冲过去俯身张嘴,将呕吐物倾泻而出。
所幸一天之内,我只吃了这点点心,肚里存货不多。
“哟!这是怎么了?”刘侍监匆匆赶来,递给我一张帕子,“还能站起来吗?这马上就下钥了,我先扶您起来,再派人去贝勒府请人来接您?”
我接过帕子擦着嘴连连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罢了,无碍。”
说着我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面望去,顿时胸口又有点发紧。那个饿我五天,给我吃红烧大老鼠的恶魔还没走!
“雍亲王已经看过懿旨了,时间紧任务急,他让您现在就过去汇报一下具体情况。”刘侍监见我不动,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我已准备好了笑脸,迈着沉稳坚定地步伐朝他走去。
原本斜站着侧面朝我的雍亲王在我逐渐靠近的时候,似乎嫌弃地皱了皱眉,而后微微转了转脚,顺带着把脸也扭开了。
哦差点忘了,这人有洁癖,而我才刚吐完,身上还有迸溅的呕吐物,味道也不好闻。
我刻意朝他靠近了些,他果然又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我仿佛享受到了变态的快乐,又一点点追了上去,带着点恶意朗声道:“给王爷请安,王爷晚上好。”
雍亲王似乎冷笑了一下,“水土不服?”
可怕!这是什么耳力!
我暗暗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可以发表对他不利的言行,无论真心与否,只要别人提起他,务必输出一通彩虹屁!
我讪笑,厚着脸皮恶心他:“多谢王爷关心,王爷真是仁善可亲哇,能在您手底下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虽然我才疏学浅,但人品还不错,而且吃的少干活多,请您放心指挥,不吝赐教。”
“人品不错,吃的少?”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果然很擅长抓重点!
“这两条可不算优点!在我这儿,有真才实学才能立身!”他冷哼一声,举步走了起来:“宫门要下钥了,边走边说。”
我转身扬了扬帕子,对刘侍监道:“帕子我洗过再来还。”
刘侍监道:“我的帕子哪敢给您用,这是雍亲王的。””
“扔了就是!”前方传来嫌弃的声音。
我没有半分迟疑:“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30章
雍亲王平日里骑马上下班, 出得宫门,已有府丁牵马等候。
即便是在夜色里,当前那匹皮毛漆黑泛油光的宝马, 也非常醒目吸睛,它骨骼纤细, 四肢高长, 肌肉呈长条状隆起,跟腱的附着点较普通的马更为突出,浑身上下透着强悍的力量感。
在后面那匹马的衬托下, 它就像马中王者,连头颅也斜向上高高抬着, 仿佛永远也不被驯服。
以它为坐骑的人, 内心一定有强烈的征服欲吧。
“昇平署从没排过外国戏剧, 现在剧本、演员、声乐班和服饰道具,统统没有着落,娘娘们却想在元宵庆典上看到演出, 你可知难度多大?”
宫门口不得逗留,雍亲王弃了宝马,步伐缓慢地在前头走着,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 从静谧庄严、灯火通明的皇宫, 走向喧哗热闹、影影绰绰的市井。
“是很难, 从现实出发,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然而七十多年前袁崇焕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构筑了坚不可摧的关宁锦防线, 清军入关看上去也是不可能的事儿。如果太宗皇帝就此放弃, 就没有如今的大清。幸好,爱新觉罗家族的骨血里流淌着不服输、不认命的血液, 不惜筹谋多年,费劲周折和磨难,最终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首先,我相信您继承了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其次对于昇平署的官员来说,不遗余力地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是无可厚非的,困难恰恰是检验能力和态度的试金石。而对我来说,越困难的事情越有挑战,完成之后的成就感就越强。退一万步讲,如果到了最后不得不让娘娘们失望,我相信努力不会白费,一定会有其他的价值。”
北风在空旷的广场上肆虐,削弱了我的声音,雍亲王不得不把脚步放得更慢,保持与我几乎持平的距离,才能听清我的话。
他背着手,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倒是挺会唱高调。你是一无所有,不怕失去。别人却是提着脑袋办差,一旦没能达成效果,轻则受罚丢面子,重则被逐出皇宫失去前程。到时所有怨愤都倾泻在你一人身上,你将如何?”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怎么会是一无所有呢?我也压上我在大清日渐明朗的前途和最宝贵的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