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才是赌注最大的那个!我堵的是继任者对我的认可,一旦赌输,便意味着七年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在他主宰的世界里施展抱负,只能沦为任人摆布的工具。
“至于别人的怨愤,人生漫漫,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则太极悠然可会。”
雍亲王脚步一顿,昂首望着天边的元月,轻声重复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则太极悠然可会……”而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天主教徒也读道家书籍?”
我笑了笑:“公理不在谁家,在人心。”
雍亲王明显觉得我在糊弄他,短促地哼了一声,又道:“说说这个戏。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不是外国的张生与崔莺莺?”
我沉吟一番,按照我自己的理解解释道:“表面上看,都是反对包办婚姻,歌颂自由恋爱的故事,但西厢记批判的是崔父崔母言而无信、见利忘义,赞美的是崔莺莺的守信和忠贞,对于张生这种机会主义者不贬不褒,宣扬的是中国传统道德。而罗密欧与朱丽叶,批判的是矛盾对立,倡导的是化解干戈,本质上所反应的,是新时代的人在爱这种原始冲动的推动下,冲破教会压抑,追求人性解放,直面内心欲望的需求。所以,在我看来,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我们俩面对面站着,脚步许久没动。
他的侍卫和府丁牵着马,打着灯笼,静静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跟着。
雍亲王的眉头蹙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难听的,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这里的观众不会有你这么多想法,她们只想看个热闹罢了。”
我道:“那您放心,这个故事的戏剧冲突很大,如果能成功排出来,肯定会重演很多次!”
一阵嘹亮的肠鸣声盖过了风声和我最后一句话。
按理说,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理应放我回去吃饭,或者干脆请我吃个饭,哪怕吃完饭再加班,我都没有怨言,可雍亲王显然是个刻薄寡恩的上司,竟然置若罔闻,命令我道:“继续。”
我们俩好像在吃饭这件事上较上劲了。
这让我压抑在心底的怨愤禁不住蹭蹭上扬,我可是差点被他饿死!为了前程,我在这儿装乖卖巧已经是卑微社畜的屈辱了,他竟然还得寸进尺!!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怀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努力挤出一点笑:“哟,快七点了!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聊?”
雍亲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就那么饿?”
我怕我的眼神能吃人,垂下脑袋,淡淡道:“饿怕了。”
“怕就好。”
摊上这样的上司,也真是命苦啊。我怎么没赶在康熙前期穿来!
“几时能译好剧本?”
我算了一下时间,几万字的剧本,就算抄写一遍最少也得两天时间,可所有步骤都得从剧本开始,时间紧急耽误不得,光我自己肯定不行。
“请王爷从翻译院借三位精通英语的翻译官协助,如果人手充足,最快明天下午五点,哦,就是酉时便能交稿。”
“翻译院已放假,本王上哪儿给你借人!”
我一摊手:“王爷别谦虚了,这世上哪有您办不成的事儿啊!”
他板起脸:“本王不喜溜须拍马、油嘴滑舌之人,但凡在我手底下做事,切记改掉这些毛病。”
你不喜欢就对了,我在反向PUA你啊!
“遵命!”我拱手抱拳深深地俯下身,“还请王爷务必借来翻译官,明天早上六点,我在东堂静候助力!”
啪。
雍亲王甩袖而去。
“您不赏光了?”我在后面吆喝,“我请客!”
雍亲王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捂着空荡荡微微作疼的胃,疾步朝贝勒府赶去。
“秋官!这么巧!”
经过一条热闹长街时,冷不丁被人喊住,我扭头一看,赫然是老熟人,礼部杨猛。
还有几个年龄跨度很大的男人与他勾肩搭背,见了我,立刻整理仪态。
杨猛则甩脱他们朝我走来,拱拱手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行走,可有要事?需要帮忙吗?”
我告诉他刚从宫里出来,得了一个紧急的差事,得赶回去加班。
他立刻道:“那还没吃饭吧?再要紧的差事也是公家的,身子才是自己的,你才恢复没几天,万万不能再伤了胃,正好我们要去致美斋吃饭,你和我们一道吃了饭再回。”
我再三推脱,他却悄悄指着身后的朋友道:“没外人,都是礼部的同僚。你将来若想出游记,或与葡国的亲属通信,少不得还得经过他们。何况,这会儿贝勒府的灶台都灭了,你若回去也吃不上热的。”
“我真的赶时间……”
“你在大清这么久,见识过老百姓的夜生活吗?吃过地道的北京菜吗?满人和外国人的饮食和咱们汉人的饮食还是很不一样的,吃一吃才能知道!再说,你天天在那个小圈子里活动,如何全面了解这个国家?饭馆里三教九流,谈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