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急越出乱,黄昏时分,在城外二十余里的小道上,队伍里有辆马车滑进深坑里,一位翻译官从中摔出,撞到了脑袋,陷入昏迷。
幸运的是,我们不缺医生和药材——说来讽刺,大清派出了最顶尖的中医,以救治太子的名义万里迢迢赶赴他国,却连太子的面儿都没见上,反而三番五次救治自己人,抓伤,撕裂伤,咬伤,剑伤,冻伤,伤寒,疟疾,等等。
图里琛提着风灯大声调度,我们全都停下来,有的忙着把他抬到车上救治,有的忙着拉马车。
忙乱中,天色渐晚,风雪愈大,风灯的光芒越来越不管用,前方却忽然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保护秋大人!”图里琛警觉地点了三四个侍卫,拔出腰刀将我围起来。
几分钟后,五六匹马劈雪而至。
“什么人,勒马!”图里琛迎风大吼。
对面没人说话,却纷纷勒马,只有当先那匹枣红马一直冲到我们身前。
图里琛将风灯高高拎起,在又密又急的雪幕中,勉强看清:马上套着黄缰,马脖子上挂着璎珞流苏。
全天下,除了皇上只有郡王以上的皇子才能用黄缰!时髦到坐骑的也没谁了!
他反应迅速,低喝道:“是四王爷,快收刀!”
不及停稳,上面的人便跳下来,掀开风帽朝我奔来。
真的是他!
我心一颤,将挡在身边的人往旁一拨,便要朝他扑过去,后脚跟刚拔起来,忽然被人拦腰一抱转了个圈。
我懵了。
面对黑漆漆的雪野发了三秒呆,吃了一嘴风雪不说,热泪都被凛风吹飞。
“放肆!”
“大胆!”
“你干什么!”
“哪来的毛子?”
“找死!”
身后传来一片怒斥,夹杂着兵器出鞘的声音,以及安德烈浑厚低沉,如野兽般的吼声:滚开,别碰我妻子!
妻子?谁?我吗?
搞什么?!路上我们说的好好的,让他去大清医专当保安,好吃好喝供着他,安分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就把他平安送回俄罗斯。
怎么突然把自己当颗葱了呢?没有这么报恩的!
幸好除了翻译没人能听得懂他。
饶是如此,等我回过身,雍王府的侍卫已经和他打起来。
四个打他一个。
不过,安德烈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爆发力极强,猎杀棕熊尚不在话下,格斗技巧也不错,赤手空拳对付四个人照样游刃有余,一边打着还念念有词地嘲笑、挑衅。
四爷怒喝:“砍了他的手!”
图里琛大惊,连忙劝解:“四王爷您息怒,这位是沙皇的近卫军安德烈中尉。他不知道您的身份,大概以为您要对秋大人不利,只是想保护她。”
“此间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四爷没理他这茬,吩咐了一句便大步朝我走来,一言不发,一把拉起,快步朝他的马走去。
安德烈猛地发出狂怒的吼声:“嘿,懦夫,我再说一遍,别碰我的妻子!”
于此同时,他一拳将身边的侍卫锤飞,一脚踹倒刚果儿,背上背着不断拳击他的那个,纵身一跃,朝四爷直扑而来。
“安德烈!”我甩开四爷,冲在前面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别发疯,这里是中国!”
安德烈双手擒住我的双肩,咧嘴狞笑:“就算在地狱,我也有保护你的义务!”
“他是我的爱人!”
“不。”安德烈背后重重地挨了一下,低头嘶吼一声,接着抬头坚定地说:“你在沙皇面前对上帝发过誓,我们才是合法的。”
去你的沙皇,去你的上帝!一句话而已,又没签字!我连自己都骗,他俩算老几!
刚要骂醒他,刚果儿举刀从他背后劈来。
“住手!”
与我一同叫停的还有图理琛。
他直接抱住刚果儿的胳膊,大声喊道:“王爷,此人不能杀!大清和俄罗斯才刚缔约,如果杀了他,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就保不住了!我们在俄罗斯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也派人去觐见沙皇,许以准葛尔部境内矿藏,换取军事援助,共讨咱们西北诸省。一旦中俄关系破裂,策妄阿拉布坦一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必将战祸连连!为了大清江山,请王爷三思啊!”
安德烈虽然听不懂,却对自己的地位非常清楚,见局势僵在这里,得意地冲我挑眉:“亲爱的,让你的老情人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在大清靠你的施舍卑微地活着,不如让沙皇的军队来为我收尸。”
“你闭嘴!”我又给了他一巴掌,转而看向四爷,好声劝道:“王爷,他故意激怒你一定别有用心,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他用眼神丈量了一下我和他,和安德烈之间的距离,牙关一紧,眼神冷冽,语气刁钻:“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处置他?”
应该把他当个屁放了……
不过他现在被架在高台下不来了,就这么轻飘飘放过,面子上肯定过不去,我得给他搭个台阶。
于是我靠过去,拉着他的手轻轻一晃,好声好气地哄道:“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等我见过皇上,把出使的情况汇报完,就把他交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