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霍莲山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关键证人——顾鹏程。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一凉。
真没想到这老小子还活着,四姑娘还是心软,居然真把他放在庙里养着。
而我当时也不够狠,以为他中风偏瘫就失去战斗力了,现在看来,对敌人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对方但凡有一条舌头能动,都可能会成为刺死自己的利剑。
现在严三思就在刑部担任侍郎,可是直到顾鹏程上金銮殿,他才知道此前一直有人把此人藏在刑部大牢。
这说明,刑部内部派系分明,上下不联通。
当年我入狱,八爷担任钦差,借机换上一批自己人,看来扎根很深。
深夜,四爷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看我还点灯等着他,他便用冷帕子擦了擦脸,强打精神和我说了说今天的事儿。
原来今天早上那封鸡毛信是天津知州莫凡派人送来的。
最近这一两个月,陆续有南方人到天津打尖住店。这些人虽然能说官话,还会行家里语,却既没带货,也没带进货的盘缠,反而总是和京城里来的人嘀嘀咕咕,引起了本地人的关注。有个小乞丐从他们口中听到了我的名字,机灵地跑去报给了宁子珍,宁子珍派人盯梢几日,终于确认他们是为了告我而来,于是将他们抓了。
无缘无故抓人,总归是法理不通。
莫凡传信,一是提醒四爷有人要害我;二是,怕这些人上面有人,关久了,造成更大的问题,想问问什么时候释放合适。
四爷看完信,对莫凡派来的人详问一番,预料到这些‘告官者’未必全都从天津过,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便去找了满柱和十三爷,一方面严查九门,避免这些告官者入京;另一方面,从巡捕营借调人手,以十三贝勒府遭窃(嗯,熟悉的借口,十三爷一招制敌)为由,搜查京城各个客栈,将已经进京的抓起来。
忙完这些,他便奉召进宫了。
皇上手里拿着我创办的《江南商报》和山寨的《江宁商报》,问他知不知道,我在江宁做了些什么。
四爷粉饰了我创办报纸的初衷(也有可能,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是因为打击清茶门反贼的力度比较大,导致民间对他、对朝廷有些怨愤。再加上天地会、白莲教那些孽众奔走在乡野间传播反清思想,荼毒普通老百姓,激化汉人的仇满心理,形势一度非常紧张。
《江南商报》的前身,是一个主打批判逆贼恶行的简报,为了吸引读者,加上了坊间趣闻和手工业经商信息。后来因为反响好正式创刊,至今三年多,其核心,一直都是宣传皇上和朝廷惠民良策,对安抚江南三省的民心有着积极的、不可忽视的作用。
“皇上怎么说?”我忐忑地问。
他摇摇头,半晌蹙眉,说了句玄而又玄的话,“为君者,既想让人懂他,又不想让人懂他。”
我的理解是,皇上想让人知道他勤政爱民,但不想总被老百姓谈论——好像失去了神圣感。
皇上审问顾鹏程的过程他并未参与,只打探到一点消息:皇上问得很仔细,但没有当场表态,只吩咐刑部好好看管这两个人。
皇上定的三天期限已过,这事儿明显没完,远远没有。
目前对我的讨伐,一是霍莲山所说的那些;二是,关于私自办报。
关于第一个,我们拦住了绝大多数告官者,但肯定还有零星一些,像顾鹏程这样被人藏了起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众口铄金。
关于第二个,虽然四爷解释得很好,我也相信,在陈西的管理下,报纸的政治基调错不了,但康熙能不能容忍我掌握这个可以操控舆论的利器呢?他会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呢?
我心里惴惴不安。
四爷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轻声安抚:“不用怕。等这些跳梁小丑闹够了,咱们再把老九和杭州布政史拉出来遛。”
顾鹏程既然出面,九爷肯定要被牵涉进来。再把杭州布政史拉出来遛,十四也脱不了干系……越闹越大了。
“可是咱们没有证据,怎么才能证明苏和昌就是神秘大股东,这些都是他的阴谋?”
他翻身朝我,低声道:“到了皇上跟前,证据是次要的。他不是主持公道的,他想要的是平衡。只需要让他知道,有人在搅动风云,京官和地方官联合起来对付你,而除了我没有人为你奔走,就够了。”
两个人的体温在一个被筒里太烧人了。
我把胳膊腿都伸到外面去,静静思考了片刻。
他的思路是,人家结党,我们没党,让皇上忌惮对方,我们就赢了。
具体怎么操作,就看明天了。
“好好盖着,别冻着。”
他将我放在被子外面的腿拉回去,缠在他的腿上。
要命,毛裤腿太热了。
第222章
1719年1月25日康熙五十七年腊月初六 晴
初六一早, 确切的说,是凌晨四点一刻,房门忽然被急促敲响。
我心里一惊, 猛地坐起来,四爷睡得沉, 被我晃了一下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