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根据这五幕剧情精减出场人物和台词,最后的难点落在设计戏服和场景布置上。
其实故事删减成这样,戏剧张力大大减小,对观众的吸引力也必将削弱很多,所以必须在服装布景和腔调十足的台词上下足功夫,争取用耳目一新的戏剧形式给她们留下意犹未尽的期待。
一天只去了一次厕所,经过十六个小时高强度、高集中度的工作,剧本翻译基本结束,剧情梳理也大致完成。
安东尼给我们准备了宵夜,笔帖式们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们好像很着急。其中一个为难地对我说:“昨日雍亲王吩咐,剧本完成后,让您立即呈给他。”
我给他看了看表:“这个点不合适吧?”
“可是王爷就是这么吩咐的。他原话就是:立即。”
我的上司没人性!
安东尼不放心淑女独自走夜路,坚持要为我保驾护航,但当我们出了东堂,却发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和一顶软轿。
马车是贝勒府的,轿子是雍王府的。
轿夫两手拢在袖子里,不住地吸溜鼻涕,没好气的抱怨道:“不是说酉时就能出来吗?怎么拖到现在!”
我顿时想起昨晚对雍亲王吹的牛,心惊胆战地预见了待会儿被他骂到无地自容的场景,以及再次让廖丁空车回贝勒府后,十四暴跳如雷的反应。
然而无论给我多少次机会,我都只会选软轿——没有什么比前途更重要的!
先去汇报工作吧!
廖丁在我身后发出灵魂呼唤,被我无情忽视。
雍王府的软轿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我看安东尼一把年纪还得徒步跟随,想换他坐一会儿,被轿夫拒绝了。
人的脚力毕竟比不上马,我在轿中晃得焦急,便与轿夫搭话:“雍王府没有马车吗?”
轿夫道:“有是有,但王府一直有个规矩,夜里出门不能动车,只能乘轿。”
“这是什么讲究吗?”我好奇地问。
“夜里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声音扰民啊!”
啊!我领导是个体恤民情的细节怪!
十点四十,前方的石板路被两盏大红灯笼照亮,被石狮子守卫着的雍王府到了。在黑夜的加持下,这座府邸肃穆森严,犹如它的主人一般。
十分钟后,我和安东尼在温暖如春的前厅里等来了雍亲王。
拳头顶着鼻尖打了个哈欠,他走进来的时候,虽然一脸困顿,却穿得板板正正的,似乎一直在等着我们。
他的装束和昨天是不一样的。和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相比,他换衣的频率似乎格外高。不算广源寺那次,至今我只见过他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鞋子。
除了洁癖的缘故,他应该也挺注重外表,大约是想做个内外兼修的奇男子。
毕恭毕敬的安东尼刚要给他请安,他忽然扭头向我,问:“吃饭了吗?”
怎么,吃饭这一茬过不去了吗?
“发什么愣!问你吃饭了没!”
唠家常似的语调猛然拔高,我浑身一个激灵,脱口道:“没吃。”
“全福!”他招呼立在门口的奴才,摆摆手:“把蒸锅里的夜宵端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继上次挨饿逼供之后,难道这次,他想撑死我以作拖延交稿的惩罚吗?
我忐忑地跟上去递上译稿,却见他在太师椅上落了座,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玳瑁圆框眼镜戴上,就着屋里不算太亮的烛光,望向我身后的安东尼,语气冷淡:“是你啊。”
哈,他居然是个近视眼!
安东尼赶紧上前行礼,并道:“王爷,听说您对我有一些误解,请容许我……”
雍亲王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多说,我的耳目你是知道的,你们私下里做的事我也非常清楚。不是不敢治你的罪,也不是看了十四贝勒的面子,而是看你对皇上用心,且有改过的诚心,再给你个机会罢了。你要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莫埋骨异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烛火噼啪做响,光线在他脸上落下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仿佛切割出两个他,一个冷酷无情,一个慈悲宽容。但在听不出情绪的威吓中,黑暗冷酷的那一面明显更占上风。
恐怖氛围挤得小厅毫无缝隙,安东尼吓得浑身发抖,连我也口干舌燥。
“退下吧。”雍亲王挥挥手,自顾自地脱了眼镜开始看译稿。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退到门外。
我形单影只地站在他面前,感觉就像站在野兽四伏的非洲大草原上,被死亡阴影笼罩得严严实实。
不由自主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爷,宵夜拿来了。”
幸在这时,全福去而复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雍亲王头也没抬,指了指里次间的抗:“上那边吃。”
全福提着食盒放在炕头的小桌上,打开盒盖,一小碟一小碟地端出来。最后呈现出来的是四个巴掌大的小蝶,一碟上是一块豆豉蒸鱼肚,一碟上是几根油淋菜心,一碟上是三只卤鹌鹑蛋,最后一碟上是木耳肉丝。除此,还有一碗白粥和一块绿豆糕。都冒着热气,仿佛是专门为我备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