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的瞬间,洋娃娃忽然睁开眼,直勾勾盯着我。似乎在问:你剪我头发做什么?!接着就开始嚎啕大哭。
不过除了她爹,没人能与她同悲,满屋子人都在笑,嘴里说着吉祥话,将事先准备好的礼钱放到她身前的萝筐里。
我这个姑姑自然不能小气。
看到我掏出几个金灿灿的元宝,安德烈脸上才有了笑意。
“大人,娃儿还没有名字呢,你给我们取一个吧!”孩子的母亲熟练地掀起衣襟,将娃塞到怀里喂上奶,成功制止了她的‘不忿’。
孩子姥姥,小姨,舅妈等一众女眷也都随声附和着,“是啊大人,你既是我们家佳慧和姑爷的媒人,又是娃儿的姑姑,还那么有学问,娃儿的名字由你来取,再合适不过了。”
安德烈一直抗拒学中文,以他现在的水平,也就能听懂一部分生活用语,在取名上直接被剥夺了发言权。
于是我没再客气,“那就叫和安吧,愿她一生和气安康。也祝愿大清和俄罗斯之间一直和平安稳。”
和安小朋友从出生就担负起了‘和平邦交’的重任,惟愿这个担子不是困住她的牢笼,两个国家都是她施展抱负的平台。
仪式结束后,安德烈将我送到门口。
“四王爷已经答应让我把战俘全部带走,还给我介绍了几个朋友,有法国人,瑞典人,比利时人,他们各有所长。还有一个中国人,四王爷对他评价很高,说他非常聪明,可以帮我出谋划策,名字叫戴……戴……”
“戴铎?”
“对!”安德烈点点头,蹙眉道:“你认识他吗?这个人怎么样?”
说起来,从我自俄罗斯回来,就再也没见过戴铎了。
我还以为,四爷推荐他去别处做官了,没想到还是个策士。
在宫里任教这几年,借助康熙的信任,我已经调查清楚,当年我出使俄罗斯,有他一份功劳。是他说服了支持四爷的大臣联合上表,将我送走。
现在四爷把他送给安德烈,相当于把他发配到俄罗斯。背井离乡不是最惨的,剥夺他与主共荣的机会,不让他见证最后的成功才是。
这一招有够冷酷无情。
不过要是换成十四爷,他的下场只会更惨——越俎代庖可是策士的大忌,没有一个主公能容忍谋士替自己做决定,更别提煽动其他人一起架空自己。
这么一想,去俄罗斯是他唯一的生路。
我决定为他说几句好话,打消安德烈的疑虑,好让他也去领略一下‘北国风光’。
“秋大人!”
正说着,门外有人唤我。
扭头看去,却见一个沧桑落魄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
安德烈不着痕迹地朝我身前挪了挪,我伸手挡了他一下,“没关系,是曾经救过我的恩人。”
是当年为我劫刑部大狱的巡捕营都司高忠。
他被砍中大腿落下残疾,事后遭到罢黜永不复用。
这些年来,不仅经济困难,还经常受地痞流氓欺负,过得很不如意。
我想尽办法补偿他,他却从来不受。只能拜托季广羽通过他巡捕营的前同事资助,暗中保护他妻小。
“高爷!”我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去,惊喜道:“您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生活的磨难让他过早衰老了,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沟壑,下半张脸则被浓密的花白胡须覆盖着。
他先看了眼我身后的安德烈,眼神分明充满憎恶,接着看向我,眉头并未舒展开,略一点头,便沉声问道:“东堂的安东尼被巡捕营抓了,罪名是走私鸦片,你知道吗?”
这事儿是我安排的,怎么会不知道?
我规劝过安东尼很多次了,他就是不当回事,必须给他一个严厉的教训。
“我听说了。您找我是……”
他冷笑一声打断我,“在我面前就就别装了。是听说吗?明明是你派人抓的,你还让郎世宁、满月当堂作证!”
好吧,我要下大力气整顿传教士队伍,这件事早晚瞒不住。
“高爷,您息怒,听我解释。安东尼走私鸦片是事实,这既触犯了大清律法,也不符合教规,他理应受到惩戒。郎世宁和满月不是我指使的,他们只是说了实话。我也没有权力抓人,我只是不愿意助纣为虐,故而没有替他说情。”
“助纣为虐?什么是纣,什么是虐?你知道这些鸦片用到了何处吗?”他拍拍自己的腿,厉声喝道:“用在了这里!”
我心里一刺。
“当我疼得抓心挠肝的时候,能救我的只有鸦片。安东尼不止用它救我,还有千千万万个苦难的教众!那东西那么贵,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用的起?安东尼才是真正的神父,他心里装着上帝的信徒,而你眼里只有权力!”
我知道十四一直在照顾他,却没想到,是这样照顾的——竟然让安东尼给他用鸦片!
如果这几年他一直在用,恐怕鸦片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怪不得形容枯槁!
我越发憎恨安东尼的伪善,痛心道:“鸦片不是好东西!它损身更损心性,会让你体质越来越差,还会渐渐腐蚀你的意志,让你离不开它。所有贩卖鸦片的人,都是利用吸食者的瘾赚钱的!如果这种东西泛滥,谁还能拿起刀枪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