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拳头紧握,刚要发作,八爷就笑盈盈开口道:“亮工啊亮工,枉你还是进士出身,这些年光顾着舞刀弄枪,把读过的书都还给师傅了吧?孔明先生稳坐帐中,破曹降璋,打过无数胜仗,谁说将军只能在马上指挥千军万马?”
这话给十三爷找回一点脸面,却没切中要点。
张廷玉不急不缓地补充道:“廉亲王所言极是。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怡亲王是帅才,年大将军是将才,若怡亲王上战场,只要定好战略,让年大将军奉令冲锋陷阵,必定战无不克。”
年羹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道:“那是自然,十三爷指东,奴才绝不敢往西。”
皇上这才冷哼一声,“怡亲王治大国若烹小鲜,朕可是一天也离不开他。再说,都往好处想想,往后最好太平一万年,将士都回家种田。”
天妒英才多病痛的十三爷,是我们大清领导班子里名副其实的团宠。大家一起哄着他,把年羹尧说的灰头土脸。
年羹尧表面恭顺,内心不忿。
第二天,御案上出现一封写着年字的密报。上面写着,元宵节当晚年羹尧回去连御数女,其中一个不堪折磨爆体而亡。
巧的是,那姑娘小名就叫十三妹。
看完我都想拔刀,真是残暴变态!我们常务副皇帝宵衣旰食,任劳任怨,凭什么受这屈辱!
可是功臣不能随便收拾,尤其是年羹尧这样极具影响力的将军。
四爷只说了一句话:“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这么一说,我便想起皇后身边那个嚣张的宋嬷嬷来。
那次捧杀卓有成效,后来在德妃的葬礼上,因为某个礼行的不标准,她又教训我,被周围人听到,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直接拖出去杖毙了。
此刻,这个核武器般的威胁,在我眼里已经是一堆废铁。
我扶着晓玲重新坐好,客气地扬了扬手:“年大将军请坐。”
和他们比,我的着装随意得多。只穿了一件朱红色的薄棉袍,要是仔细看,上面还粘着两根狗毛。
就为给他提个醒,这是皇帝行宫,也是我家。我是主,他是客。
“晓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巡视路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么多年,并不是我照顾她,而是我们相互照顾。可惜,上天给的不是她想要的,带走的又都是她最珍视的。”
晓玲抱着我的腰抽泣,我抚摸她的后背,朝年羹尧叹了口气:“孩子是她的命。”
我说的是那个真正的孩子,她和埃文的女儿,安妮。
要不是年羹尧将埃文从福建捉来,就没有这段孽缘,更没有胎死腹中的安妮。当年晓玲确实为这个孩子丢了大半条命。
年羹尧毁了她的前半生。不该在她‘垂死’之际,再有任何苛求。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绝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眼神凶狠地盯着我,气势汹汹地逼问:“那些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你是不是想学赵飞燕或者万贞儿吧?”
“二哥!”晓玲猛抬头,厉声呵斥:“你再污蔑她,我就和年家决裂,改姓秋!”
“你敢!”年羹尧怒极扬起巴掌。
晓玲不仅没躲,还迎着巴掌把自己的脸送上去。
我连忙伸手护在她脸旁。
不过这一巴掌始终没有落下。
晓玲眼泪滂沱,泣不成声:“要是我当年就敢这样反抗你,根本不会留在王府,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年羹尧慢慢收回手,脸色依然很臭,语气依然强硬:“生不了就不生!别为个孩子丢了自个儿性命!没有孩子就不能好好活吗?你和秋童好,你看她,她也没孩子,不活得好好的?你有年家撑腰,没孩子也没人敢欺负你!”
说完又阴毒地看了我一眼,咬牙道:“要是有人害你,你只管告诉二哥,咱们年家人,只有死得轰轰烈烈,绝不会做怂包吃哑巴亏!”
晓玲把头埋到我怀里呜呜痛哭。
“小妹,皇上真的疼你吗?要是你在这里过得不痛快,二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年羹尧听得心软了,眼里似乎也又泪光,但他很快转过头避开我的目光。
许久之后,晓玲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他,又惊又恐又难过:“二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皇上置于何地?”
是啊,你也太嚣张了。皇上的媳妇,岂是你想带回家就带回家的?
年羹尧微微一凛,解释道:“二哥解甲归田,带你回家养病,皇上会体谅的。”
晓玲摇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我走不成了。”
这句话说得我心头一颤,险些被她的精湛演技骗出泪来。
年羹尧更不必说,悲伤肉眼可见。
“可是二哥,你别忘了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凭着皇上给年家的盛宠,好好经营,咱们年家才能像佟家那样长盛不衰。若不好好珍惜,盛衰只在一念间,我这辈子也白白浪费了。”
年羹尧警惕道:“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没有人教我,我长了眼睛和耳朵。二哥,你见了我为什么不下跪?你忘了举头高悬的是皇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