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蛮力去对抗,弱小有的是弱小的打法。
在场边观察,看他弱点;针对训练,别盲练一气,找准自己的问题;每次练习的时候都去体会那种感觉,只找对的,不回忆错是怎么错的……
游平阙算闻檀少时半个小老师。
他当时很是看好这个进步卓越的孩子,但在他下一次考核赢了横阙最强的对手之一时,游平阙该随军去幽州了。
他来不及和姜杳告别,更别提和闻檀。
但游平阙总觉得这孩子应该能成一番气候。
他桀骜不驯、永不服输。
更何况,他有那样一双灼灼燃着希望的眼睛。
游平阙满怀希望地、如此笃定地想着。
但他二十岁那年回京的时候,姜杳十岁,游渡朝刚过十五生辰。
京中再也没有那个瘦弱倔强的孩子,取而代之的是还未及冠,便一事无成、美貌却暴戾的小郡王。
游平阙收回记忆。
眼前青年的脸和当时那个孩子渐渐重合。
闻檀很有耐心,等着他晃神完毕,才懒洋洋道:“太虚游完了?说正题,你今日寻我来,是做什么?”
“求你一件事。”
游平阙毫不避讳,“我知道圣上与你关系匪浅,你很多话他都会听……我没有打听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求你过些日子回宫中陪长公主与太后小住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个人。”
闻檀慢吞吞地饮茶。
“谁?姜杳?”
“跟你说了,那小……姑娘聪明厉害得很,寇如的暗卫能打残、沈鎏也能废了,哪里用得着我照看!”
“不是你说的吗,孩子再聪明,大人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游平阙反唇相讥。
闻檀想来很少有这种被自己的话噎住的时候。
他那茶都品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
“你说怎么照看?她闯祸的时候我给她处理干净?她祸害人我帮衬,她杀人我递刀?”
“那可以,你让她跟我说一声,要杀谁,她那一拳用全力下去我都不一定扛得住,三拳照着要害去基本就可以解决了——我应该还来得及到场给人姑娘擦个手。”
闻檀的话是十成十的讥诮。
但游平阙的神色没有变。
甚至更恳切了些。
“松成悉勃想要她做正夫人。”
“拒婚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游家会运作,但是宫中手段防不胜防……不能真逼得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一个人,手无寸铁,和禁军到底不能抗衡。”
“我希望你多多少少帮衬她一二,别让她真孤立无援。”
这话是掏心掏肺。
闻檀心里仍然想笑。
到底是忠心耿耿的将军啊……
也是,不然不会后来被多了兵权、行尸走肉,还不造反。
但他不是。
他闻檀从尸山血海里捡出来一条命,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战场,而且死了太多年的时候,他改头换面、悄无声息回了京。
然后搅动了另一场风云,制造了另一场尸山血海。
闻檀生来反骨,弑君杀父之事一件都没少过,桀骜不驯到了一种极端。
所以在他看来,若是真的被逼到了极致,他们杀得你,你为何杀不得他们?
都是肉身凡胎,刀进去出血,冷铁横扫之下一分为二……
难道皇室中人,就比别人难杀?
那不见得。
闻檀漫不经心地想。
可能燕伏和那一位捅得格外有成就感,刀也格外快。
但游平阙与他确实有不小的恩情,帮个桀骜不驯、有他当年风范的小白鸟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闻檀心里已经应下,嘴上却仍然在逗一本正经的老实人。
“怎么个拒婚法儿?又是怎么照看?”
“她若不介意,让她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就三媒六聘娶她回去也行,保证婚后不干涉她一切自由,她有一分动怒都可以直接上手揍我,我不还手——是真打不过。”①
然后如愿以偿看着游平阙横眉怒目,自己开怀大笑。
这一遭姜杳并不知道。
但她在回去之后,迎来了神色凝重的烟柳。
“方才府上的栗嬷嬷来,说替老夫人问询,二姑娘何时归家。”
霜浓在她身后补充。
“她说五日后是中秋佳节,举家团圆的日子,姑娘怎么都不好妨碍大姑娘一家团聚,让姑娘尽早准备回去……”
姜漱刚推门而入,毫不遮掩发出一声冷笑。
“阿杳是亲妹妹,怎么就成了耽误家里团聚?她在这里我才是团圆。”
“桃枝。”
那边的侍女立刻应是。
“向那边传话,就说我说的,母亲疼阿杳得很,不舍得她离开,中秋她在承恩侯府过。”
“若是不满意……”
唇舌如刀的女人眉目森冷。
“请老夫人亲自来讨教。”
桃枝应是,但烟柳迟疑地看向姜杳。
她到底是姜杳的侍女,自然是听姜杳指挥。
女孩子温文尔雅地微笑。
她身上没有什么锐气,眼眸中的杀伐果断却与姜漱如出一辙。
“姐姐说得是,就按姐姐说得做。”
“中秋过后,我再回去。”
话传到姜府上,自然是一番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