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但又有几个人,生杀大权都在手的时候,真正可以做到不醺然忘形的?
系统没数过,只知道十几年出不了几个这样的宿主。
系统也只知道有人因为耽误别人而自责到夜不能寐,有人为姐姐讨一个公道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有人因为自己的计划里面波及到这座王朝未来的命运,熬尽心血准备无数,尽可能减少到时候带来的影响。
——尽管这些人和她并不相干。
系统想,我的宿主是个看起来精明的傻子。
说是冷眼薄情、睚眦必报,一切恩怨都是旁观而已,却偏生因为一点好,就已经掏尽了心肺。
热烈得像团火,大逆不道烧尽禁锢枷锁,又明亮得灼人,叫人不可能不一眼看到她。
十分嚣张、十分莽撞。
……但它喜欢。
很多人喜欢。
不然怎的有人几次完全打破自己的计划,将自己也变成别人计划的一环,真正如同他衣服的颜色一样,燃成一团明烈炽烫的火,就为了烧进了一个坚定固执的人眼里面?
直到暮色四起的时候,姜杳才停笔。
她的眼眶干涩,掩袖打了第四个哈欠。
然后她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眼罩。
系统:“从主神空间兑的,员工福利,偶尔换一个不是燕朝的东西也没事。”
它顿了顿,温声道:“休息一会儿吧。”
“你已经很累了。”
姜杳确实很累了。
连日谋算身心俱疲,又因为忧虑不眠不休,此时系统这样说话,计划又初步完成,心神一放松,倦意就像水一样吞没了她。
“……我就休息一会儿。”
女孩子咕哝一声。
“要是有人来就叫我,没事的话……我就多睡一会。”
“好。”
暮间雪停。
烟柳见姑娘久久不出来,敲门也不应,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推开了她卧房的门。
果然是睡了。
好歹睡前知道将地龙烧热又披了件极厚的大氅,不至于着凉。
女孩子伏案浅眠,眼底下的乌青仍然明显。
放在一旁的纸卷分开来放,墨痕尚且淋漓新鲜。
一看就是刚写的。
刚刚将姜杳的眼罩摘下来的系统:……还好动作快。
烟柳眼底都是无奈。
霜浓此时也进来了,看着满室纸张,和烟柳对视一眼,都叹息似的笑了下。
她更干脆,将人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抱起姜杳,带到里屋去休息。
但让系统惊异的是,警惕心极强的姜杳,竟然只是在霜浓靠近的时候惊醒了一瞬,发觉是霜浓,又沉沉睡去。
……这是真的累了。
但其实不是。
姜杳做了个梦。
梦太过真实且有头有尾,虽然有的地方颠倒混乱,却恰好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梦到的是《谋她》里面的闻檀。
燕伏这辈子如此忌惮,京城里面都说他放肆张狂的小郡王,《谋她》前期其实并不风光。
甚至狼狈。
他是父母政治联姻的孩子。
皇权和异姓王之间不可能过于亲近,更不可能不亲近。
所以闻檀便是那个不尴不尬维系着的纽带。
勋爵荣誉一样不缺,疼爱眷顾一个没有。
姜杳梦境有些混乱,却对一个情节记得尤为清晰。
少年闻檀在父王书房学习,很喜欢桌面上面一个漂亮花瓶。
他鼓足了勇气,开口跟靖平王要过一次。
男人盯了一会儿那个花瓶,笑着说:“这个是宫里面的东西,贵重,得在这儿放着,你若是想要,我给你换一个?”
他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即使是父王也不行。
那就不要了。
……没关系,少年闻檀想。
不是所有喜欢的都要拿到,只要看看便也心满意足了。
但在一年之后,他一个混账庶弟吃了酒,借着为他姨娘“出气”的借口,在书房里面就去轻薄当时父王的新妾室。
人姑娘当时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吓得直哭。
他劝了两句,发现那混账小子不听,干脆动了拳头。
两人扭打作一团。
闻檀年纪大一些,又是习武出身,将庶弟揍得很厉害。
庶弟是父王最疼爱的庶弟,他姨娘也是父王最疼爱的姨娘。
所以罚的只有先动拳头还不解释的闻檀。
当时靖平王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本来强忍着怒还不想多说闻檀,但长公主那边派来的女官也是不冷不热的口吻。
“郡王家事,还是郡王管吧。”
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彻底触怒了靖平王。
他抄起来那个花瓶就往闻檀脑袋上砸。
“这就是你的好母亲!瞧瞧,瞧瞧,不愧是一家人,一样的自命清高、一样的不屑于和本王讲话!”
拳脚都落在闻檀身上。
庶弟幸灾乐祸的笑,那姨娘假惺惺的劝阻声,靖平王越发暴怒的声音。
少年闻檀从头到尾都没作声。
他只是看着那个碎裂的花瓶,心里面恍然大悟。
原来他只是那个漂亮花瓶而已。
因为贵重,所以即使不喜欢,也要在那里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