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在乎,所以贵重,也可以成为泄愤的工具。
少年闻檀被罚到雨里面跪着,不到雨停不准起来。
那天雨下得不小。
闻檀当时脸上还挂着血痕。
少年跪在雨里面,脸色苍白,骨肉尚且未长成,肩背清瘦削薄。
他突然转头,问旁边的那个哭泣着替他求情无果,干脆也跪过来的年轻妾室。
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你想离开这里吗?”
花瓶就花瓶吧。
他走不了,起码别的可以。
在他粉身碎骨之前,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次日,小郡王闻檀扼死一个靖平王妾室之后又放火烧了人的消息传出。
靖平王大怒,家法的鞭子都抽断了两根,闻檀到最后也坚持尸身被他烧了。
“我看不惯那双眼睛而已。”①
少年口唇染血,笑得轻蔑又傲慢。
“怎么,我和父亲同样是郡王,连弄死一个小小妾室,父王都要管我么?”
“凭什么?”
他当日险些被打死。
长公主没出面,是宫里面太后派的人,将暴怒到冲昏头脑的靖平王拦了下来。
当时还没成婚的长宁郡主将人带回了宫中,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抱上了马车,亲自照顾了两个月,才堪堪将人养回来。
也是那日之后,当时游平阙指导过、也期盼过成为横阙第一等的少年闻檀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暴戾恣睢、桀骜不驯的小郡王。
闻檀不知道姜杳阴差阳错在梦里面将他少年时候那些事梦了一遍。
他好容易办完了事,趁着雪停和渐黑的天色,又做了一回墙上君子。
……确实有事要说。
年轻人这么安慰自己。
但闻檀确实没想到姜杳今日睡这么早。
他满身风霜,不敢靠姜杳太近,只是站在帷幔前顿了一顿,然后便想转身离开。
但姜杳已经惊醒一瞬,恰好看到了那道人影。
声音沙哑。
“……闻檀?”
脚步顿住了。
“是我。”
姜杳还半梦半醒,眼皮粘了胶水似的沉重。
她脑子确实不清醒,所以一时间分不清梦境现实,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所以女孩子指骨拽着帷幔,思索了半晌,慢吞吞的问话也是没头没尾。
“你那混账庶弟和混账爹……报复回去了吗?”
“你又买新花瓶了吗?”
帷幔外一片静默。
只能听得到两个人清浅的呼吸。
交错起伏。
像不知道哪里的潮汐声。
在姜杳大脑回神之前,她听到了很轻的一声笑。
确实很轻。
像窗外竹被雪压断的声响。
外面的人影轻轻点了下头。
“一个现在在外面不回来,是被我已经弄死。”
“在京城里面那个,手脚筋也被我挑断了。”
他说的很慢,似乎在给姜杳反应的时间。
“没买新花瓶。”
人影站在原地,但姜杳就是感觉他侧了侧头。
“因为我现在已经看到一只白鸟了。”
第152章 轻吻
满室静默。
姜杳仍然拽着垂幔, 语速慢吞吞到让人怀疑她到底睡没睡醒。
“……你什么时候出征。”
“后日启程。”
“怎么这么快?”
“因为现在人命等不及了。”
“有把握吗?”
“能打赢,就算是妖术也不可能决定全部,咱们兵力和他们比还是碾压, 而且雅隆部说到底信仰和头领的作用坚不可摧, 白兰嘉良不足为惧,苏毗兰妲才是主心骨。”
姜杳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没头没尾。
闻檀每一个都回答了。
年轻人说到这里,还冷哼了声。
“更何况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那些虫子,我在边境摸得也差不多了。”
藏着一点隐晦的得意洋洋。
是这人游刃有余和疯癫恣肆之外罕见的少年气。
憋不住的得意,憋不住的想和心上人炫耀耍宝。
跟条大狗似的甩尾巴, 架子都端不住。
姜杳大概确实没睡醒。
因为她似乎又将眼前的闻檀和梦里面的闻檀重叠。
风刀霜剑挨过,剖骨割肉①至今, 早就是面目全非两个人……也能窥见千山万水、颠倒轮回之前的一点旧日行踪么?
姜杳恍惚的时候想起了另一段剧情。
也是《谋她》里面, 闻檀被燕伏抓住,发配边疆, 永远不得回京的那段。
闻檀真正的身世阴差阳错暴露在众人面前, 燕伏顾忌世人眼光耳目,因而忍气吞声,将人黥面刻字, 永不允许他回京。
但闻檀本来可以逃出生天的。
遇到他的“姜杳”缄口不言, 仍然跟随他的死士已经准备好了替身, 剩下的兵也准备好了为他搏杀到最后一刻的打算,但他没走。
闻檀只是看着那堆衣物和人/皮面具笑。
然后他一个都没要。
“做什么?我没想着逃。”
“我都没杀燕伏呢,你们怎么光想让我逃?”
姜杳至今记得那段《谋她》里面的描写。
“他秾艳的眼里面都是笑,不是疯癫, 也不是古怪偏执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