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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算_梁九GLORY【完结】(4)

  我琢磨着眼前这阿姨粗衣麻裤地看起来和农民没什么两样,却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令我高看了一眼。不过,我并不相信她,只是模糊地说了下时间和地点,对那算命的长相和衣着没有具体描述,也没有透露太多细节。

  我盯着那指南针仔仔细细地看,以为能见着什么指针突然转动的奇象,但指针依旧颤颤巍巍地抖动,并无异常。大约过了半刻钟,阿姨说:“这人还活着,住在东面。”

  我连忙点头道谢,从钱包里拿出30元递过去,说:“阿姨,虽然您说了不要我的钱,但我想我还是给您,这样我比较安心。”

  阿姨也没多客气,拿钱的时候拍了拍我的手:“小姑娘,你心善是福,切莫将自己也卷进去,再有,我看起真就那么像拐卖妇女的?”

  我登时一愣,刚才和收银员隔着老远的对话莫不是教她听到了?

  “别怕,干我们这行,有点耳力也是正常。”阿姨说完便推门走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一趟幼清奶奶家。幼清家住在三侠门洞,老小区,人多狗多蚊子多,尤其夏天。我进小区的时候,望见门口保安亭里趴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的一只眼睛雾了白花,看样子是瞎了,真是可怜。

  幼清奶奶家住在四楼,刚好迎着住户下班回家的点,楼道里人影瞳瞳,却没有一盏过道灯,听路过的孩子说这楼道灯已经半年没人来修了。我于是问那孩子:“是灯坏了还是线路问题,这路那么黑,老人上下楼梯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孩子说:“姐姐你不知道,是住在这里的人的问题。”

  我一愣,说:“难不成这楼里的灯坏了,住户还不肯摊钱修啊?修个过道灯也花不了多少钱吧?实在不行,我出钱修,总行了吧。”

  孩子嗤嗤得笑了,没有说话,拉着大人的手从我身边掠了过去。

  四楼很快就走到了,楼梯转角的石阶上放着几盆吊兰,是了,幼清在的时候最喜欢养的就是吊兰。我敲了敲几下门,见没什么动静,便又猛敲了几下。隔壁401的董老太正在炒菜,一股子蒜香味,把我的食欲全勾起来了,刚才在麦当劳,我基本没怎么吃。董老太扒着厨房窗户对过道里的我说:“我刚瞧那身形就猜是你,还真没猜错,幼清奶奶出门了,你要不要来我屋里坐坐?”

  我感激地点点头,喊了一声:“董奶奶,我没吃晚饭。”

  “我老伴今天参加同学会去了,屋里就我一人,你陪我一起吃饭也不错。进来吧,孩子。”董老太从里面把网着细纱的铁门打开,让我挤了进去。

  “阳爷爷参加同学会,那他的同学们都有多大岁数了?还不都得七八十了?”我问。

  董老太回身往锅里撒了一把生菜,翻炒几下,又撒了点盐,拿勺捋了捋汤汁,放到我嘴边,说:“你先尝尝够不够咸。”

  我舔了一口,高兴地说:“不错啊,咸淡刚刚好。”

  奶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才开始跟我唠嗑:“阳爷爷的同学当然都七老八十了,原先他初中班里统共也就二十八人,再加上大家都岁数大了,许多都走了,只留下十一个,今天去参加同学会的,算上我老伴,也就只有八个人。”

  “也是不容易啊,能凑齐这八个人。”我喝着奶奶递给我的果汁,由衷地说。

  “你都快有两年没来了,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这里变化也是有点多。”董奶奶一边说,一边给我添了一副碗筷。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只是沉默。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小时候你跟幼清那么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三侠门洞很快就要拆迁了,幼清奶奶家本来能分到两套房子,但是幼清去了,人口就少了,只能分到一套,幼清奶奶为了这个事,天天跟着楼里没分匀的住户一起去街道办闹,就连跳广场舞都搁在街道办门口的空地上跳。”

  “所以幼清奶奶是去跳广场舞了?”我问。

  董奶奶点点头,接着叹息:“不容易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知道突然就来那么一场火。”

  我一惊,筷子掉到了桌上,赶忙问:“什么火?”

  “就是幼清临终前的那场火呀,若是没有那场火,幼清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着跟我们一起吃饭。”

  见我没有回话,董奶奶往我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生菜,说:“还是好好吃饭吧,都过去了。”

  待我和董奶奶吃完饭,帮忙刷完碗筷,依旧没见幼清奶奶回来。我有点担心,说:“眼看天色马上就暗了,楼道里黑灯瞎火的……”

  “没事儿,我们楼道里的声控灯很灵敏,人过去马上就能亮,你不用担心。”董奶奶一边说,一边从里屋拿出一个红包,“这个去年和今年给你准备的过年红包,奶奶就拿点退休工资,这红包里头没多少钱,百八十的,但一定要意思一下,你收着,不许还我。”

  结果那天,我幼清奶奶没见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兜里多了两百六十块钱。

  董奶奶跟我说,幼清去世前的一个星期还在她那儿一起吃过晚饭,席间谈起幼清算命的事。幼清那一签,是下签。董奶奶记性不是很好,只记得一半签文,上面说:“因名丧德如何事,欲恐吉中变化凶。”

  幼清被吓得不清,想找个术士帮忙逢凶化吉,或者走大庙里烧柱香。她本想拉着未婚夫一起去,但是未婚夫正好要去新加坡出差,只得一个人去庙里。她到了庙里,还没进大雄宝殿,就被一个扎着头巾的女人拉住了。那女人拉着她说:“小姐,你印堂发黑,恐有妖邪缠身,敢问你的生辰八字。”这句话,当时若是我在场,被我听见了,定会拿来玩笑一番接个下句“我帮你算上一卦,画个神符,你拿钱消灾,好也不好?”

  但是,幼清当真了。她没有进大庙里烧香,之前预备的蜡烛燃香也全都作了废。她跟着那个包着头巾的女人往山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去了一间小庙。再过了一个星期,幼清和我见面,说要去五福山上当个驴友,最后过一回单身的瘾。

  我听完董奶奶的描述,才想起了我之前一直遗漏的那个人——幼清的未婚夫,庞哲。

  ☆、庞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我真的非常开心!!!

  看到大家专门为我注册了一个晋江读者号实在非常感激!!

  我会努力写这个故事的!!

  我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回避甚至强迫自己排除庞哲有两个原因。第一,庞哲在幼清遇难以后,往精神康复中心里一住就是三个月,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不愿多去打扰;第二,庞哲的听力在幼年时受过损伤,因为听力的缘故,他习惯沉默寡言,就算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到常态,我噼里啪啦地一通问,也不见得他愿意回答我多少问题。

  幼清和庞哲要结婚,一开始我是不看好的。庞哲身上总有一股浓重的酒精味,幼清闻起来觉得清冽有男人味,我却觉得浓重刺鼻不那么可靠。庞哲从艺术院校毕业以后,并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于是就在朋友的画室潜心画画,偶尔也弄点广告外包单混口饭吃。幼清在网上问过我好几次,有没有门路帮忙推销一下庞哲的油画。在她眼里,庞哲不是一个画匠,而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她,当然想成为他的缪斯。我见过庞哲的油画,颜色之冶艳、尺度之巨大令我咋舌,顿觉惊世之才气,一口气帮他找了五六个江南画廊的收藏家。筹备画展的间隙,我和庞哲吃过一顿便饭。庞哲穿着灰色衬衫,梳着流里流气的长头发,蹲在地上扒拉着盒饭里的青菜。他吃得很疾,几分钟就把盒饭刮得个底朝天,一点也没有艺术家的闲淡气,他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笑了。不得不承认,庞哲的眼睛里藏着星河,微笑的时候,能让人立即陷进去。他说:“九妹,你是不是没见过男人?”我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低头嗡嗡说:“你的眼睛确实好看。”庞哲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你和幼清不同。”“哪不同?”“你是幸福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你眼睛里没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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