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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_岁至闻汐【完结】(45)

  “姑娘既觉得有乐可寻,不若就带着在下走一遭罢。你瞧这会儿夜黑风高,若是岱荣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头迷了路可不好。”

  听见这样的话,画扇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她终是拗不过这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微微颔了颔首,然后便引着他向明亮的月色里走去。

  夜幕如烟。

  清浅的月光下,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倒映在绿叶荷塘间,时而轻声细谈,时而柔情浅笑。其实画扇也不曾熟识这赵府园中的路,毕竟刚来没几日,于是每每走到夜色浓重处便有些找不着北。可是说也奇怪,有这位祝公子陪在身边,自己便半分慌张也没有了,即便偶尔心里打起小鼓,面上仍是淡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胸有成竹。而那祝公子也不吭声,也不催促,只是任由这看似镇定的姑娘眼一闭心一横地带着他到处走,反正再怎么绕不过就是个园子,九曲十八弯之后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刻。

  历经一番折腾后,两人终回明亮的月色下。看见前头不远处便是自己的闺阁,行到熟悉之处的画扇自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微蹙了许久的眉头也终于平展了几分。她仰头看了看身边的岱荣,正欲唤他前行,却见这男子正背起双手举头望月,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全然一幅宠辱不惊的淡然图画。女子瞧着瞧着不觉痴了,夜色中这般高大挺拔的侧影,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竟有这么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倘若今日换做他在此处,绝不会像孩子跟着娘亲般任由自己在夜幕中乱跑乱撞,也不会如祝公子这般谦恭有礼、温润如玉。相敬如宾固然令人心思安定,可却似完满的圆月般,少了几分令人伤春悲秋的彻心情怀。

  那一夜,亦是这样的弯月罢……

  画扇正自垂怜着,不想却发现那祝公子已然转过头来瞧着自己,目光中有几分略带顽皮的好奇。他也不言语,只是似抑着笑意般抿着唇,眼若丹凤,透亮却清澈。

  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深邃罢。

  岱荣终是温和地笑了起来。画扇只觉有些尴尬,收不住目光,只得转头望向他方才瞧过的明月,一边佯装欣赏,同时亦算是解去尴尬,于是随口问道:“今夜这弯新月可真动人。不知今日是初几呢?”

  听见这话,反倒是岱荣先惊了一惊。他未料到女子是真不知今夕何夕,只道她仿佛在暗示些什么,那自己且顺水推舟吧。他且整了整衣襟昂首道:“今个儿是初七。”

  初七。七月初七。在梨园四年从来过不成节日的画扇姑娘这才幡然醒了过来,原来今儿个竟是乞巧节!看着身边这高大男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她不由地转过脸去,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暗暗怪起自己来——怎可这般糊涂!这下倒好,原是想化解尴尬的,这会儿只怕是越发尴尬了。

  可身后的岱荣却好像得了力量似的,原本轻柔的声音在静夜中亦嘹亮了起来:“方才在席上听赵大人说,画扇姑娘谈得一手好琴,不知岱荣可有耳福欣赏一下呢?”

  画扇只得淡淡地应了声“好”,然后缓步走进不远处的闺房,搬出琴来,置于房门外小院中的石桌上,然后随手一提裙摆,弯身坐在凉凉的石凳上。

  岱荣且未走近,只是远远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朦胧月色中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觉女子一身素裙,映着月色方显清雅脱俗;长长的青丝从肩后滑至身前,晚风轻拂扬起发梢,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岱荣不觉摒住了呼吸,愣愣地立在原地不敢挪步,仿佛远处那人不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分明是陨落凡间的惊鸿仙子,羽衣翩仙,身形灵动,只可远观,不敢惊扰。

  他便这么呆呆地望着,直到园中忽然响起了清泠的勾弦之声才惊散了自己的幻觉。女子不曾多言,只是手起弦动,金石之声便于园中四散开来。

  从弦间流淌出的不过是一曲应景的鹊桥仙,可是一经画扇的手,即便是再寻常的曲子,亦会别有一番韵味。本是凄楚的相思语,可这女子竟生生奏出了前程明亮的律,弱了悲伤,奏至尾处尽是昂扬。虽是警醒人心,余音绕梁,可岱荣仍觉得未曾习惯。待最后一个音律渐止,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这曲奏得似与旁人大不同呢。”

  “是啊,心怀希望曲子自然也会明亮些。”画扇未转过头来,只是低头抚着琴边,语气如月色般清冷恬淡,“既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又何必故作凄清,好似见此一次便再无下回了呢?”

  “有理有理!”岱荣渐渐走近,挑起眉来,面上似露喜色。这赵姑娘果真不同于常人,举止脱俗,神采遗世,且身家又极其富贵,若能娶之为妻,必是自己的大幸!况且今日又是乞巧节,这般奇巧,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画扇只是懒懒地不吭声。方才那曲调昂扬不过是由于自己没花上心思,于是奏得太用力了些。旧年在梨园的大戏台上,奏曲子时若是不够用力,哪能让节日里吵嚷的人群都听个清楚呢?

  ☆、七夕(3)

  园中静默无声,只有微风卷起的零星枝叶在青石板上窸窣而过。月色渐冷,两人寂寂无言。

  岱荣方欲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远处却忽飘来一阵颤颤的箫声。箫声似从墙外来,虽是空灵,可那声气儿却不怎么流畅。仍是那曲鹊桥仙,仍是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的节律,可却完全没法同先前那琴曲同日而语,简直像一个得了萧才没几日的新学徒。听了数句,岱荣不禁乐了起来:“墙外那位可算是班门弄斧?”

  “画扇从不曾学过箫,怎可说别人是班门弄斧呢?”不知为何,原先面色懒散的女子竟专注了起来。外头那箫声磕磕碰碰地演罢上阕后,她竟也同时扬手奏起了下阕,音律缓了,声调也柔了,简直像在领着那吹箫者亦步亦趋,不觉间,竟也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样子了。

  岱荣自觉失言,只得安静地驻足倾听,久了竟也在那起起落落的箫声中听出些许相思之切。想必那墙外头也是个心有眷恋却相见不着的苦命人罢。这么想着,方才那讥讽之心亦淡去了不少,那面容也正经了不少。映着月色迎着微风,那颀长的身影倒真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了。

  一曲奏毕,尚未停了多久,墙外却又响起另一支曲。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比起先前那支鹊桥仙,这曲蝶恋花显然是熟络了不少,仿佛练习了有一段时日。岱荣听着仍不免摇头,可却怕自己一旦多话了些也许会在那赵家小姐眼中便失了风度,只得隐忍不发。倒是那画扇姑娘却如沐仙乐般神情专注,细细聆听,也不知她究竟能从这半吊子的箫声中听出些怎样的诗情画意。

  “画扇姑娘,听罢这曲可有心得?”箫声渐落,岱荣的问题半真半假。

  画扇莞尔一笑,且未答话,倒是反过来问了那祝公子一句:“方才那人吹了半日,祝公子博学多才,想必是听出了他奏的究竟是哪一首蝶恋花吧。”

  岱荣这下可算是语塞了。没仔细听也就罢了,可那人吹得真不咋的,便是这样还能听出个所以然来不成?他歪着脑袋蹙着眉,眼中只有那女子的笑颜——似有几分调皮,可竟是之前从未见到过的灿烂。岱荣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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