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祁歇看着她难掩欢欣的面容, 心脏仿佛被剥离开般痛得缩起,他没有勇气再给她肯定的回话,指节微蜷,只道:
“皇姐还有什么事?”
盛婳只当他是羞于承认,没有在意,听他这么问,便拿过那本文书,指着末尾傅裘的名字道:
“这一位,乃风蕲四溪县县令傅永耿之子,他的爷爷曾是江南巡抚,父子二人皆是廉洁奉公,两袖清风。这一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吏维良臣,只是到了这一代,傅永耿被诬陷贪污受贿,打入大牢,真相我已调查清楚。”盛婳说着,从怀里掏出宿三搜集来的证据:
“只因他挡了程言寒在地方搜刮民脂民膏的道。如今程言寒虽死,但他留下来的罪孽仍要清算,傅家,也是时候沉冤得雪了。”
“……皇姐这是要我还傅家一个清白?”
“是。”盛婳补充道:“我希望你能在敲定对程言寒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处罚时,能够让傅家无罪释放并昭告天下,也让傅裘能够正大光明地参加明年的科举。”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义愤填膺,倘若祁歇不知道她与傅裘的牵绊,见她这般气怒,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怜她所怜,慨她所慨。
而如今……傅裘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他心中魔障般的一根刺,拔不掉也剜不去,一从她嘴里听到,这根刺便开始隐隐作祟,钻入他更深的皮肉之中,带来更为真切的痛楚。
她究竟是真的为了傅家,还是为了那个人才会来求他?
祁歇无法辨别。这一刻,迎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他动了动唇,却只能哑声道:
“好。”
盛婳于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那笑既显得她容色愈发晃眼夺目,也叫祁歇一瞬间垂下长睫,掩住眸中阴鸷的暗色。
他感觉到那根刺已经变成了一把削皮如泥的利刃,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祁歇突然道:“皇姐,我有一个要求。”
盛婳脸上灿烂的神色转变为疑惑,想到他这么听话,给点甜头也无妨,便道:
“你说。”
“希望皇姐不要干预我的婚事,”祁歇盯着她,声音沉闷:“我想自己做主。”
盛婳微微蹙眉。倒不是她不肯予他自由,只是能入他法眼的女子少之又少,他若这样说却一直封闭内心,娶妻生子的日子便更加遥遥无期,她的任务不是永远也没法完成了吗?
他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把身边侍候的宫女一个两个全都赶跑了。从这个细节来看,指望他自己做主不如她劳心费力一点,替他相看。
如此一来也好早日达到那个玄之又玄的标准,她也能尽快开溜。
盛婳不想让自己变得讨人嫌,但为了回家,她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系统说过,“下善教子之名”的任务只需要完成一半——让祁歇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后面的声名自然会流传起来,不需要等她见证之后再离开,但她的时间依旧非常紧迫。
两年后,为崔树旌转移寿数之时,也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如果到那时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就不得不需要放弃对崔树旌的寿数转移。
再者,看到祁歇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也是盛婳的期盼之一。
她不想留下这两个遗憾离开古代世界。
盛婳斟酌片刻,语气柔和下来:“我若不干预,你就真的会乖乖同其他女子成亲、充盈后宫?”
祁歇紧紧盯着她,反问道:“皇姐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婚事?”
也许是被方才她对傅裘的维护一激,也许是按捺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听她与各个男人之间牵扯不清的消息时积压的怒火与妒意,他几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般执着地问道:
“我会娶谁,与皇姐你有何干系?为何一定要我娶一个甚至无数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这样做,我与那付出身体的青楼小倌又有何区别?这皇帝当得又有何意义?”
第一次听到祁歇如此疾言厉色地反驳她,盛婳一时间愣住,下意识思考他话中之意,又诡异地觉得不无道理。
是啊,确实如果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抉择,他这皇帝做得也挺憋屈的……
可盛婳还是隐约察觉到不对。这不是她出于对任务的忧虑,而是认为祁歇的怒火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他想找一个倾心的女子成婚,她不是不理解,方才那一句问话也只是为了确定他是否真的愿意让其他女子敲响他的心扉,断没有阴阳怪气之意。可祁歇为何看上去这样生气?
盛婳眼观鼻鼻观心,还是没能琢磨出原因来。
自古以来,帝王为平衡各方势力,不得不接受后宫里被塞进背靠世家权贵的美人,哪怕是史上最清心寡欲的皇帝,后宫也从无空置的道理。
就连上辈子当女帝的盛婳,后宫也有几位争风吃醋的男宠,虽然盛婳不碰他们,也没有一儿半女,但他们确确实实起到了稳定臣心的作用。
祁歇虽是被她推着坐上这个位置的,可她也教过他帝王之术,为他做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虽然每次提及后宫之事,他总是一脸兴致缺缺,但盛婳知道他是听得进去的,为何现在又要反过来指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