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样缠着,盛婳根本无法向前挪动一步,只能在原地心累地仰着头,这一瞬间倒真想把他从身上撕下来,丢在这里不管。
正当她发愁之际,突然,一只大手不打招呼从盛婳身后伸来,揪住了床上阿奚已经凌乱不堪的衣领,力道之大,直把他狠狠拖拽到了地上!
被这动静惊到,盛婳连忙转头一看。
是宿四,但又好像……不是。
她从未见过这张冷峻无情的脸上出现这样出离愤怒的神色,就好像画像上用黑白勾勒出来的人物突然活了过来,有了人气。
宿四却没看她,而是径直解下腰间的水囊,对着阿奚兜头泼下。
“呃!”
阿奚的卷发顿时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衣服上,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长长的眼睫缀着晶莹。
宿四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颗不知什么效用的药丸,粗暴地给阿奚喂下,低吼道:
“清醒点!”
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阿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剔透的眼瞳中迷蒙水雾散去一些,他坐在地上,看到了兄长因怒到极点而颤抖不已的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挥上来。
体内情悴草的效用因他方才喂下的药丸而迅速消退下去,阿奚的头脑清明了很多。
他抬头,看着面孔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变得不太真切的兄长,说出口的话却不像是找回了理智:
“哥哥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奚呵呵一笑,往日浓艷的面容此刻却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谁也不知道他为了今夜的行动做多少次的心理挣扎才决定以身为饵放手一试,想一举打破当下尴尬的处境,逼盛婳收下他。
而正当他自以为能够让她动摇时,却凭空杀出了一把本该被他支开的刀,破坏了此刻旖旎的氛围,阿奚怎能不恼?
所以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被半道截胡的愤怒一点也不比宿四的少:
“是怕我夺去你心中最爱的女子吗?”
窗外的雪渐渐下得小了,风声四寂,衬得人声格外清晰。
门外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但此时室内的三人都因置身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而没有一人察觉得到。
祁歇收回了不小心触及窗柩的手。
他今夜好不容易早早处理完了政务,冒雪前来,原是要为几日前说错话的行为道歉。
结果一来,不仅碰上盛婳早早熄灯睡下,还撞见阿奚偷偷支开了所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那一瞬间,祁歇是真的起了杀心。
这个异族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她,面对她的疏远还不知悔改,祁歇当真想将他原地射杀。
可被冬雪一吹,满脑子阴暗的想法都化成了那几个月与盛婳冷战的挣扎与痛苦,祁歇不想再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她彻底决裂,只能退而求其次引来了宿四。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个秘密。
宿四原来竟也是喜欢着她的。
祁歇眉眼阴鸷。像这样许许多多爱慕着她的人,他到底还要防备几个?
一股毒汁一样极度酸麻的妒意奋力挤压着他的心肺,他站在门外,几乎要把透着些微暖光的窗柩盯出一个洞来。
而这厢,如愿看到兄长霎时凝滞的身形,一股报复意味的快.感便牢牢攫住了阿奚的心。
随之宣泄而出的,还有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对兄长的嫉妒。
阿奚自小体弱,无法习武,更无法像武功高强的兄长一样如影随形地陪伴在盛婳身边,更无法利用职便去关注她的一言一行,将其记录在眼里心中。
故而谁也不知道,阿奚一直在暗中羡慕着自己轻功一流、能够飞檐走壁的兄长。不像他,只有在盛婳闲暇的时候,他才能陪在她的左右。一旦她去了别处办事,被留在府里的人永远是他。
这还不是最令阿奚嫉妒的。
他懵懵懂懂的兄长大抵还不知道,公主对他的关注和关心远超出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认知。
在与盛婳交谈的话题中,阿奚永远绕不开他的兄长。
他也知道他能被找回来,完全是承了兄长的光,盛婳才会帮这个忙。但她与他的兄长之间,又好像不是简简单单的主仆关系,更像是认识已久的、更上一层楼的朋友。
阿奚无法描述那是一段怎样的情谊,因为这其中都是他无法介入的过往和岁月。
盛婳知道他的兄长不爱说话,故而想知道宿四的相关时,第一时间过问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这个知冷知热的弟弟,再借由他传递关心。
他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只不过在他对兄长表达关心时,特意省去了她的名头。
宿四以为是弟弟的爱护,每次还会傻傻地摸他的头作为回应。
没有人知道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与盛婳相处的时间之中,大多数时候绕不开他兄长的阿奚内心有多么的不爽利。
每每意识到盛婳远比他想象中更关心他兄长的这一点,阿奚就感觉心好像被无数根尖刺滚扎着、刺得生疼。
时日一久,他不免在心中反复想着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