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沈椼曾经的得意门生兼张温姝的好友, 盛婳提前收到了请帖。
沈府。
房檐廊角上的胭脂红纱幔随风招摇, 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挂上了鲜艳的红绸花, 精神矍铄的老管家正在门前迎客, 阖府上下俱是一片喜气洋洋,地上铺就的红锦毯延伸至大开的门内, 仿佛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盛婳下了马车,刚好碰到乐素音也在门口。
作为沈椼多年的生意伙伴,乐素音自然不可能缺席他的婚宴。许是为了不喧宾夺主,她没有再穿往日里招摇妖媚的红裙,反而着了一身柔蓝雪罗裳衣,衬得她过于浓艳的姿色也隐去了几分锋芒。
见了盛婳,乐素音眼睛一亮,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笑意:
“殿下安好。近日怎么不见殿下来玉音楼听曲了?”她凑近去道:
“我家那位头牌最近可是神思不属的,唱戏也不专注了,被我逮着好几回。”
盛婳咳了一声,避重就轻道:“身体不适,便没怎么出门。”
“原来如此……殿下玉体安康要紧。”乐素音突然扭过了头,问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柳扬棠道:
“听到了罢?殿下不来是有原因的,别整日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盛婳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只见一身靛蓝色绫缎长袍的柳扬棠正静静站在乐素音的马车前面。
他好像瘦了些,腰间束着的祥云宽边锦带肉眼可见的松垮,眉目若画的面孔也带上了一丝憔悴,显出几分玉山将崩的情态。
那双沉默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往日飞扬的风采,眼尾睫羽打下一小片低落的阴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婳。
“见过殿下。”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盛婳有些心虚:“免礼。”
“两位有些时日没见了,不若叙叙旧?我去看看婚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张罗的。”
乐素音像是看不懂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一样,笑得花枝招展,先一步进了府里。
“殿下,身子可好些了?”柳扬棠低声问道。
“好、好多了。”盛婳干巴巴道,看着沈府门前来来往往的宾客,勉强扯出一抹笑:
“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好歹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盛婳心想,既然说开了不再招惹他,她也希望柳扬棠能免于流言的纷扰。
柳扬棠自嘲一笑,道:“殿下是有多怕我在传闻中与你扯上关系?”
虽然对盛婳仍存情念,但她那日斩钉截铁的拒绝还是给柳扬棠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他原本不觉得自己流落戏楼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却开始频频怀疑自己。
此时听到盛婳这句问话,柳扬棠心中苦水翻腾,以为她厌弃他这样的戏子缠上她。
盛婳见他误会,连忙道:“我并非对你心存嫌弃之意,只是怕你名声再度有损。”她无奈一笑:
“你应该有所耳闻外头已经把我传成什么样了。”
柳扬棠指尖一颤,哀凄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件坏事?”
他的心向着谁,她真就一点也看不见?他喜欢她,哪里会在乎那些虚妄的流言?
而她呢?她明明不喜欢他,为何还要考虑他的名声?
柳扬棠在这一刻几乎有些恨她这样无心、却总在不合时宜地多情。
盛婳受不了他这样欲语还休的哀伤眼神,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那日已经说得很清楚。”
看。她又变得无情了。柳扬棠嘲讽地想。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当乐素音提起盛婳也会来到这场婚宴时,他心中会燃起一分侥幸,抱着殷殷切切的渴盼来见她这一面,私以为这段时间过去,她会想起自己的好。
实际上只是把伤口又撕开了一次。
柳扬棠怕再在她面前待下去自己会彻底失去风度,什么都没说,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盛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说了声抱歉。
身边又走过来一个人。
傅裘抱臂,站在她身边,也望向熙熙攘攘的门里:
“看谁呢?”
“你怎么也来了?”
盛婳问出的下一瞬,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覃臣笃——沈椼在国子府的顶头上司,顿时明白傅裘这是被带过来凑热闹的。
“怎么,这是你家啊?”傅裘哼了一声,眼神别别扭扭的:“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
盛婳认真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来这种场合。”
她以为……她还真以为对了。
傅裘的确不爱参加这种吵吵闹闹的婚宴。
本身他与沈椼也没怎么见过面,这次完全是承了他老师的面子,才能跟过来凑这个热闹。
他之所以来……不过是知道她也会来罢了。
傅裘耳根微红,面上却若无其事道:
“我来蹭蹭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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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沈椼站在张纪常身前,出尘逸朗的俊颜不见往日沉郁病色,反而光彩焕发,嘴角噙着一抹达成多年夙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