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崔小将军,想必是她心中极其珍爱之人吧?所以哪怕……所剩时日无多,她也要同他在一起,生死不离。
想到这里,一股难言的失落钻入庄献容心间,他的话语里不禁带上一丝不明显的消沉之意:
“是了……我竟忘记殿下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险些忘记向殿下贺喜。”他艰难扯出一抹笑,开口道:
“祝殿下与心上人幸福美满,琴瑟和鸣。”
“多谢。”虽然这个祝福终究是实现不了,盛婳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话锋一转,问他道:
“庄医官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这条命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在哪我就在哪。”庄献容定定地望着她。
盛婳咳了一声:“我是说……我走了之后呢?”
听着她交代后事的口吻,庄献容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声音有些喑哑:
“只要殿下不赶我走,我便为殿下守着这座府邸。”
“放心,哪怕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这府里的人也不会被遣散的,俸禄照发。”盛婳顿了顿,惆怅道:
“权当是留作念想吧。”
也不知她指的是给谁留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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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婳养了几天伤,精气神总算好了起来,也会出去在庭院里转转了。
暖日当暄,花光柳影。不远处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其间倾落的水流里时不时飘着几片娇嫩的花瓣和翠绿的树叶,墙头一束杏花探出头来,风一过便颤颤巍巍落下花瓣雨来,仿佛在朝着盛婳招手。
盛婳望着这样的疏林如画,嘴角不自觉噙上一抹笑意。
未几,宿一来报:“殿下,傅公子到了。”
傅裘来时,便见盛婳站在一棵开满芳菲的杏花树下,飞扬的花瓣于她绾起的发髻上栖息,她还浑然不觉,笑望着他:
“傅公子不是在备试吗?怎地有空来我这了。”
傅裘原本是满心火气的。
他酒品不好,但胜在不会忘事。那日在沈府的客房里醒来,回想起夜里那个阴差阳错的吻,傅裘既愧疚于唐突了盛婳,但同时,心中也闪过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他有理由对她负责。意识到这一点的傅裘,心脏没来由盛满了迫不及待的欢喜。
但春闱在前,他只能把这茬事暂时搁置到一边。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等他考取了功名,没准就有机会尚公主,成为她的驸马,而不是像柳扬棠那样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想在她面前说得上话,想让自己不那么卑微,有与她光明正大并肩的底气,就只能拼命往上爬,叫众人看到他的实力,叫她看到他的努力。
可等他考完春闱出来,一切都变了。
皇帝突然给盛婳赐了婚,将她许配给镇守边疆的崔小将军,虽然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但傅裘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不甘。
因为他发现,盛婳根本没有将那天晚上的意外当一回事——倘若她真在乎他,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为何不来找他说清楚,亦或是派人给他捎个信,两人好好谈一谈呢?
反而是转头就要嫁给别人,自此把他晾在一边。
由此可见,那个吻对她这位“流连欢场”的公主来说,也不过是跟今日吃了一碗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压根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波澜。
这让傅裘心中蓦地窜起燎原的火来,恼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对自己一片情意付诸东流的委屈。
他想问她为什么,难道真能把那个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辈子就没跟女子这么亲密过,尚未议亲,洁身自好,偏偏第一个倾心不已的人,还是一个情场经验丰富至极、万花丛中过的女人。
但当他来到公主府,看见她有些苍白的病容和微笑的神情时,傅裘心中的那团火不知被哪来的一捧清泉浇熄了大半:
算了,那夜本就是他耍酒疯,才与她有了那片刻的亲密接触,他不该向她撒气的,这本就是他的过错。
于是生硬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变成轻扬的哼声,傅裘走近前去,为她取下发髻上夹带的花瓣:
“春闱已经结束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盛婳愣了愣:“是吗?”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待得都有些今夕不知何夕了,再加上中了毒,总是免不了头晕,因此也不爱动脑筋,傅裘这么一提,她才反应过来。
见她低下头去,掰着手指算日期,一副很是迟钝的模样,傅裘心头一软,嘴上却嫌弃道:
“你这是在府里待了多久?听人说你病愈不久,人都要长草了吧?走,小爷带你出去转转,免得你连外面改朝换代了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得很是倨傲欠打,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必定要拿去做文章,概因在她面前,他从不掩饰天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知道盛婳会包容他。
但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藏在无法无天言语之下的小心翼翼。
傅裘有些紧张地看着盛婳,手心甚至冒出了一点粘腻的汗。
盛婳却是摇了摇头:“不了。”
上京城她早已逛遍,再者她肩上的伤还未好,一旦出汗会很麻烦,是以不宜出门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