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上面祁歇铁画银钩的笔迹,盛婳终于狠狠松了口气,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稳稳落地。
金口玉言,御笔亲书,令盛婳与崔树旌三月后择一良辰吉日,在上京完婚——这已经是盛婳一再要求下最快的时间,到那时,婚事筹备得差不多,她的身体恢复,崔树旌也刚好能从北疆赶回来,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任务完成,婚期也近在眼前。兢兢业业近六年终于得来了回报,想到很快就能回家见到现代世界的亲朋好友,盛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府中只除了庄献容和春舟心事重重。
那日刺杀过后,除了他们二人、祁歇和他身边的心腹,盛婳活不长的消息被彻底封锁起来,甚至是公主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刺杀当天刚好和白鹰去了别庄游玩的司浔茵,都只知道盛婳似乎生了一场病,整日待在房中不见人影。
司浔茵接过圣旨,将上面的内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合上叹道:
“便宜崔树旌那小子了……看来我三皇兄是彻底没机会喽。”
盛婳淡笑不语。祁歇既已赐婚,她也不必成天再去祸害其他人,那个荒唐的、沾花惹草的计划也是时候该终止了。
……怎么有种浪子回头的感觉?
盛婳撇开脑子里古怪的念头,随即对司浔茵道:
“你不是定期会给你皇兄写一封家书吗?帮我转达一下这个喜讯吧?”
“哪用我转告呀……”司浔茵嘟囔道:“现在外面传得到处都是了,想来不日就会传到皇兄耳中。”
盛婳却难得坚持:“你写就是。”
司浔茵意识到盛婳这是要经由她正式向她皇兄宣告结束,摇摇头:
“心真狠呐。”
虽是这么说着,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见自己一向高傲如山巅雪松的皇兄在盛婳这里狠狠栽了个跟头,这种新奇感压过了司浔茵心中不能讨到盛婳当皇嫂的遗憾。
“写完交由白雀。”盛婳对着一旁站姿笔挺的女子补充道:
“白雀,你可以选择亲自送信,去到芾绪国之后不必再返回天韶,或者像往常一样通过你们的特殊渠道送信,然后跟你家公主一样,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白雀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困惑:“殿下……这是不再与我家主子传信了吗?”
司浔茵再傻,此时也回过了神来,愕然道:
“不是吧阿婳,有必要断得这么干净吗?”
据她所知,两人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盟友,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盛婳乍然这么决绝,司浔茵有些担心她会被牵连着赶回芾绪国再也吃不到这里美味的饭菜。
盛婳深吸一口气,无法向司浔茵解释她不日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缘由,只能随口胡诌道:
“我既然要嫁给崔树旌,很快便要跟随他一同去北疆,北疆毗邻芾绪国,想见面也不难,再者,两国邦交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毕竟这是司无咎亲口答应过她的。
司浔茵一听,顿时安下心来,继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到时候我也跟阿婳一起走,等你有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芾绪国的大好风光!咳,我们那边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景色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到了夏天,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她很快开始叽叽喳喳、绘声绘色地说起芾绪国那边的美景,盛婳凝神听着,时不时问她一两个问题,让司浔茵得了趣,更加说得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人说累了,出去了,盛婳才躺回床上,半晌溢出一声苦笑:
别说芾绪国了,就连崔树旌要带她去的北疆,她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春舟见她这副模样,想到方才司浔茵描述的那一大堆风景,心中也开始难受起来。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抽噎声,盛婳怅然的思绪顿时转变为满腔无奈:
“别哭啦春舟,你再哭,我的头又要开始疼了。”
春舟立刻止住了声,只是鼻音仍然很重:
“才没有、没有哭。”
庄献容便是在这个时候由小徒弟推着轮椅进来。屋外春光大好,他一身草白长衫被金乌镀上,又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神采。
看了一眼春舟红肿的双眼,他心下了然,适时递上一罐消肿的药膏。
春舟擦了擦眼泪:“多谢庄医官。”
庄献容客气地摇摇头,随即看向盛婳:
“殿下,我来为您诊脉。”
盛婳点点头,乖乖伸出手,怕春舟听到什么又要哭,便让她先出去。
庄献容细细把过脉象之后,发现并无好转,失望一瞬,才低声答道:
“脉搏仍是滑涩无力,毒素入侵虽慢了下来,但终有一日会遍及全身,殿下……”
从医十余年,庄献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不忍给出定论的时候:
“趁如今尚有余力,多出去看看大好河山,心情也能舒畅些。”
说着,庄献容的余光陡然瞥见盛婳床头放着的一角明黄,不免想起方才听到下人谈论的话题。
她刚醒来便被赐了婚,那位想必是不会勉强她的,唯一一种可能只有这道圣旨是由盛婳亲自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