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
系统的倒计时在这时候显得格外铁面无私,盛婳恍惚以为它是来拆散他们的天兵天将,这个不合时宜的设想让她心间没来由地一松。
“真的走啦。”
“不……”祁歇痛苦地呜咽着。
“……三、二、一。”
随着电子音的终止,盛婳温柔拍着他肩膀的手也骤然垂落了下来。
良久,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渐渐湮灭了所有声息,脉搏也停止了跳动。
祁歇久久未发一言,仍维持着抱紧她的动作,只是手臂早已僵硬。
他盯着案几上滴落的、已经凝固的烛泪,莫名觉得眼睛也灼烫得厉害,再也流不出什么泪水来滋润此时无比干涩的眼眶。
明明人还在自己怀里,他却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嗖嗖露风的大洞,空得厉害。
铺天盖地的痛意便从这道缺口疯狂涌入他的心肺里,宛如要将他的筋骨与血肉活生生剥离开来,一寸寸碾碎。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难捱的痛感。
不……似乎不是他身体上的错觉。
祁歇痛得瞳孔有些涣散,青筋凸起,额角冒汗,皮肉之下仿佛有千万只嗜血的虫蛭在拼命啃咬。
他察觉到自己的七窍开始流血,连抱她的气力也渐渐失去。
未几,祁歇身形一歪,终于支撑不住,抱着怀里的尸身栽倒在床上。
盛婳——倒不如说是她的魂灵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接住他,手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系统,他这是怎么了?”
“落星阁在他五岁刚入阁那年,种在他身上的蛊毒。本应该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才开始发作,或许是因为刚刚情绪波动太大,提前了一年。这种毒不至于死,但发作起来会生不如死。”
盛婳怔忡地问:“这就是我走不了的原因?”
“不是,”系统回答道:“突然中断空间链,是因为天命之子发觉了我的存在,我需要及时抹灭他的相关记忆,这需要一定时间,抱歉宿主,您可能还需要再等待三天左右的时间,我才能重新建立空间链。”
“原来是这样……”盛婳又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生死不知的祁歇,忍不住追问道:
“这个毒是他短命的导火索吗?”
系统在最初的时候就说过,祁歇在这个世界里活不过四十岁。
“是,也不是。哪怕没有这个毒,他短寿的命数也已经固定,不过是平日里好过难过的区别而已。”
“有没有办法替他解这个毒?”
“这种蛊毒一旦种下,无药可救,最多只能缓解。不过若有引渡的现成容器,就能彻底免除由它带来的痛苦。”
盛婳灵机一动:“我这具刚死的尸身可以吗?”
系统检测了一下:“可以。作为拖延您回家的补偿,这就为您引渡。”
“好。”
这也算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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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你怎么来了?”
看着席间一身月白长衫、眉目如画的司无咎,崔树旌先是愕然,紧接着便是不爽。
但看他碍眼是一回事,崔树旌终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的身份。芾绪国皇帝要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出去总是十分诡异,还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出乎崔树旌意料的是,司无咎一点也不介意他话语里的嫌弃,反而举起酒盏敬了他一杯:
“放心,我只是来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的。”
说着,他仰头一饮而尽,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酒杯。
崔树旌虽然半信半疑,但司无咎这番类似手下败将的表现还是戳中了他最爽歪歪的一点,于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张扬的笑。
他也不露怯,跟着举起酒盏豪饮起来。
司无咎又喝了一杯:“请。”
崔树旌意识到他的欲图,痞笑了一下:“跟我比酒量?算你有胆。”
他的酒量可是自小就在北疆跟随崔淮练过来的,军中很少能有将他彻底喝趴下的士兵,遑论司无咎这样养尊处优吟风弄月的贵公子。
正值人生最快意的时刻之一,又碰上情敌不自量力地把脸伸过来让他打,崔树旌几乎无法压制那股与生俱来的胜负欲,轻易被司无咎激起了斗志,誓要再赢他一回,叫他彻底甘拜下风。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小童又一壶接一壶地端上来,到最后,崔树旌竟有些分不清喝到嘴里的是什么酒。
久违的醉意上头,司无咎还在对面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崔树旌勉强从桌前站起身来,摆摆手:
“……不喝了,婳婳还在等我。”
他嗅了嗅自己的衣领,被浓重的酒气熏得一激灵,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该去洗个澡,免得他的新娘子嫌弃。眼见天色也不早了,崔树旌便同酒席上的同僚们告辞,脚步有些晃悠地离开。
夜色如水,弦月高悬。扑面而来的微风仿佛还带着白日里在盛婳身边嗅到的兰花香气,崔树旌傻笑了一下,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