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能来告诉他拜堂和所谓的“寿数交接仪式”又有什么关联?
祁歇何其敏锐,他细究字眼,便猜出了一种极为荒谬、怪诞的可能——
盛婳把她的寿命延续给了崔树旌。
这样无厘头的假设放在那个超出祁歇认知的存在上,三分真就成了十分。
多么感天动地的爱。
祁歇面无表情地想。
她把她的命当做可以拱手相让、交付他人的东西,他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天真地以为她所剩时日无多,为此痛苦煎熬、食不下咽,日日夜夜难以入眠。
她当真这么爱崔树旌,可他偏不让她如愿。
祁歇低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盛婳咬紧牙关,勉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
“你休想。”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盛婳为着这头自己亲手养大的白眼狼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挑出哪一句来骂,只能恼火地在脑中疯狂催促系统:
“系统好了没?好了就赶紧带我走!”
这间歇性发疯的人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应付了!
系统弱弱地答:“还有十分钟。”
它话音刚落,盛婳就感觉到手腕一瞬间被祁歇加大了力道,她疼得嘶气,不知道他又突然发什么疯,只能按捺住怒火,软声道:
“祁歇,你现在放开我,我们还有话可谈。”
没有反应。
“祁歇?”盛婳又挣动了一下。
可身上的人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僵住不动了。
盛婳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人隐在烛光之中晦暗无比的面容,他的双眸好似倏然间失去了所有光彩,不可置信般低喃道:
“你要走?去哪?”
声音轻得像一场簌簌而下的雪絮。
盛婳听着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一头雾水,她刚刚有在他面前说起离开的事吗?
电光石火间,她不期然想起自己在脑中和系统的对话。
……不是吧?
好似有一股冰寒的凉意自尾椎窜起,爬遍全身,盛婳感受到了比方才强烈千倍万倍的惊悚。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艰难开口,同时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
“快带我走啊啊啊啊啊!”
系统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里难得出现了一分慌乱:
“快好了,快好了,还有八分钟!”
祁歇突然撑起了身体:“八分钟?”
不详的预感顷刻得到了印证,盛婳的表情终于变得僵硬无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听得见?”
祁歇抿紧了唇,耸兀的喉结上下一滚:“嗯。”
他哑着声音道:“皇姐这是要去哪?”
盛婳干笑道:“没有去哪……我、我们闹着玩呢。”
“不管皇姐要去哪,”祁歇却不信她明显很蹩脚的谎话,只将她的手握住,牵着放在他温热的心口:
“可不可以也把我带上?”
可不可以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他注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的虔诚恳切,里面盛满了哀伤的爱意,盛婳一时间竟忘了他方才对自己的冒犯,呆呆地看着他,半晌终于动了动唇:
“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祁歇的神情怔愣一瞬:“什么地方?”
系统:“五分钟。”
听到这道声音,祁歇慌了神,虽然不懂“分钟”的意思,但他能察觉到时间不够了,她很快就要走。
他倏然展臂,死死抱住了她。
两人紧紧相贴,像涸泽之中一滩小水洼里共享生机的鱼。【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他似乎以为这样她就能带着他一起消失:
“带我一起,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盛婳再次被箍得呼吸急促,却终于不再急于推开他,她也知道这很可能是两人今生今世最后的相见,心头也涌上些许离别的悲切,于是更用力地回抱他。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当一个好皇帝,爱自己也爱子民。”
她声音晦涩道:“抱歉,擅自把你推上高位,并非我本意。如果可以,请你忘了我。”
“不要……不要……”祁歇言语里裹挟着些许狠戾之意,更用力地抱紧她,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我不许你走!”
他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分慌乱无措的哽咽。很快,盛婳便察觉到颈窝处留蓄了一道湿热的泪痕。
系统:“还有一分钟。”
盛婳被他的眼泪烫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面容泛起一丝无奈:
“你不许也没办法呀,我终归是要走的。总之记住我的话,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她还记得那日在马车上口不择言时伤害过他的话。尽管他的情意曾经给她带来过困扰,但他最终也选择放手成全了她,抛开这点,祁歇在她心中完美得无懈可击。
祁歇什么都听不进,仍是固执地抱住她不放,他此时脆弱得和将要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还在低声哽咽:“求你了……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