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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房间里的气氛却一度很是沉重。
庄献容面色晦涩地收回手,将诊断结果告知:
“公主体内本就有剧毒未清,现下又添了另一种无解的毒,名曰‘戮心’。”
庄献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此毒乃落星阁控制手下的剧毒,一旦中招,虽不致死,但发作时会使中毒者七窍流血,全身经脉如受万蚁啃噬,脉道被奔流的血液以暴涨之势强行撑开,疼痛难忍——这样的症状会令我曾经暂时压制住的箭毒破开束缚,彻底侵入公主的心肺。”
此时,身为不能被人看到的魂体,盛婳看着这一幕,听到庄献容对着自己的尸身下了诊断结果,心情也很是复杂。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的死因是这么被定义的。
而捕捉到“七窍流血”这个字眼的司无咎却是下意识看向了一旁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的祁歇。
难道是他导致盛婳中的毒?
司无咎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妄下定论,转而问道:
“她怎么中的毒?为何没有你说的‘七窍流血’之象?”
庄献容摇了摇头,迟疑一瞬,道: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公主身上并无新的伤口,月前的箭伤早已愈合,也就失去了通过伤口中毒这一途径。而如果是食物的问题,‘戮心’也不会这么快发作——这种毒拥有很长的潜伏期。她体内的毒素……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突然就分布在她的五脏六腑里,却又并非一日之寒。”
坐在一旁的祁歇听到这里,仿佛被一瞬冻住,浑身僵硬。
他盯着床上面容死寂的盛婳,脑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无理可依、却又令他莫名相信的假设。
司无咎长眉拧得更紧,半晌才道:“荒谬。”
庄献容苦笑:“在下接受质疑,但事实就是如此,若换了宫中的太医来看,结果也是一样。”
司无咎确实是不信,虽然见庄献容神色笃定,他也还是转过身去,对祁歇道:
“陛下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祁歇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忽而踉踉跄跄地走近庄献容,将手伸了过去:
“……帮我诊一下脉。”
哪怕方才进门时已经被这两个不是新郎官却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的人震惊过,庄献容此时也仍被祁歇身上的颜色晃了一下眼睛。
司无咎心悦盛婳,庄献容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位被盛婳亲手扶持上位的新帝,竟也偷偷爱慕着她。
也是,在盛婳为他挡箭昏迷不醒的那几天里,祁歇衣不解带地照顾时,他早就该发现端倪了,却还是当做姐弟情深,以为祁歇是因为愧疚才那样紧张。
这样纷杂的意绪只在庄献容心头一闪而过,他依言搭上祁歇的脉搏,分神看了一眼他的面容。
祁歇脸上的血迹没有及时擦干,已经凝成了数道干涸的血痕,庄献容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这症状……看上去,怎么和“戮心”发作时的七窍流血如此相像?
难道他也中了一样的毒?
庄献容不确定地想着,而在诊出他的脉象里根本没有毒发过的痕迹时,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哑然。
“……陛下身体无碍。”
祁歇彻底沉默下来,面容显现出几分滞涩的颓败。
司无咎也向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方才那个荒谬的推测突然有了几分可信度:
“既然无碍,为何他的七窍会流血?”
这样诡异的巧合摆在面前,庄献容亦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也是在下疑惑不解的一点。”他斟酌着道:
“陛下这样的症状分明是‘戮心’所致,体内却不见一丝毒素,而公主体内……”
他有些说不下去,但未尽之意,在场的三个活人都能听明白。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我自小遍览群书,也从未听过有将毒素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法子,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司无咎缓缓开口,隐晦的眸光似离弦的箭:
“不如陛下为我和庄医官解惑一下?”
司无咎这番话,很显然是怀疑到了祁歇头上,暗指他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或秘术,将自己身上的“戮心”转移到了盛婳身上,间接导致她的身亡。
祁歇还没怎么说话,一旁围观已久的盛婳倒先头皮发麻起来:
她方才引渡毒素时,原是本着送佛送到西、让她这具没有魂灵栖息的身体“物尽其用”的想法,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引发这样一个误会。
她看着祁歇,见他动了动唇,面上斑斑的血迹衬得他如面目狰狞的修罗鬼魅,然而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嘶哑:
“我宁死,也绝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第87章 死遁进行时(三)
司无咎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片面之词而轻易交付信任, 但此时此刻,对上祁歇那双死死压抑着沉痛、遍布血丝的眼睛,那些讥讽的言语便就这样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徒留满心的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