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窜高的篝火前拉着手跟随人们跳起古老的舞蹈,哪怕并不协调的肢体动作逗得众人善意地大笑;
他们在塞外广袤的沙漠中恣意纵马数十里,铁蹄迎着落日疾踏出蜿蜒痕迹的同时伴随着彼此畅快的笑声;
他们在旷野里夜空下躺在最高的瞭望塔上数着明亮的星星,亲眼望见流星拖曳着绮丽尾迹拂过他们头顶;
他们在穿梭着骆驼与游人的集市中听着老叟说起数十年来讲不腻的佚闻传说,酣畅饮下北疆最醇厚浓烈的美酒;
他们虽然睡在同一个营帐里,但盛婳睡床,崔树旌睡榻,每晚临睡前,两人还会漫无边际地聊着天,盛婳总是会听着崔树旌对明日的规划慢慢入睡……
在这样温暖而凉爽的秋日里,崔树旌像一只囤了好多粮食的小仓鼠,迫不及待地向同伴展示他这么多年来积累的成果,带着她走街串巷,带着她去见他在北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带着她去他最爱独处的地方。
她任务还没完成,倒先被崔树旌带着体验了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有时候看他拉着她灵活穿梭在人群里的背影,盛婳总会出神地想:
如果在古代世界的第一世里,她放弃了皇太女的位置嫁给了崔树旌,或许后来就不会活得那么煎熬,或许后来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或许这样壮阔磅礴的塞北美景她早就能看到。
不过,人生无法重演。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三天时间过去,也到了盛婳约定出发的日子。
满足了崔树旌一直想带她来北疆游玩的愿望,虽然对去上京不情不愿,但他也没说什么,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营帐内为数不多的行囊,整理下来,倒是这几日给盛婳买的众多小玩意儿最占地方。
像临行前的老父亲这个让她带上那个也让她带上,说是在旅途中能够解闷,崔树旌把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搬上了车。
盛婳怕繁重的行李拖慢行程,况且她也在这个世界待不久,本不欲多添累赘,谁知她一提出减轻重量,崔树旌就用十足委屈的眼神看她,质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给她买的东西。
盛婳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再拒绝。
临近年底,在她没来之前,崔树旌本来也到了要进京述职的时候。因此这一趟漫长的旅途中,有他作陪,盛婳倒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一众人紧赶慢赶,车队还是走到了第七日才正式抵达了上京。
此时距离盛婳不得不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车夫递了令牌,城门口的守卫一见上面雕刻着“崔”的字样,眼神立马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连忙双手作揖,放了行。
马车在街道上轱辘轱辘行驶着,盛婳撩开帘子,从车窗往外看去。
五年时间,似乎没给上京带来多大的变化,不过街道上的百姓肉眼可见的生活滋润,打眼瞧去,众人衣着端正、神情明朗、面貌积极,一路下来,盛婳几乎没有见到几个沿街行乞、形容邋遢的乞丐。
一般来说,国都展现出来的风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国君的政举是否行之有效。
而现在看来,祁歇这个皇帝无疑是做得极好的。
盛婳感到很欣慰,正欲放下车帘,却眼尖地发现街角处拐过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从路人不断向他投去惊艳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此人容貌不俗。
但他却像是不堪其扰似的,只皱着眉头避开众人打量的目光,提着菜篮加快了脚步。
……是柳扬棠。
几年不见,他怎么沦落到需要亲自上街买菜了?
盛婳皱了皱眉,索性她离他还有些距离,便继续举着帘子观察他。
车内坐在另一端的崔树旌见她一直朝外望个不停,有些好奇她在看什么,便也凑了过来。
顺着盛婳的目光看到柳扬棠,崔树旌目光一顿,随即转过脸来,话语里带上些许醋味:
“怎么,想吃回头草了?”
盛婳无语地推开他挡住她视线的脸,道:“你才想吃回头草。”
崔树旌又开始装委屈,他最近发现自己这一招对她屡试不爽:
“我的回头草也就你这一棵啊。”
“去去去。”
与崔树旌扯皮的这一会儿,盛婳再向那边投去目光时,发现柳扬棠已经被人扯住了。
循着他衣袖上的手望过去,盛婳有些意外:来人正是她五年前举荐上去的女官之一,江婼。
这人很有本事,算账算得尤其厉害,放在现代世界妥妥的数学天才,上上辈子也是为盛婳鞠躬尽瘁的能人之一,为她揪出过不少财务上的毛病。
此时她一身紫色官服,站在那里简直容色生光,清韵十足——若是忽略她孩子气似的揪住柳扬棠衣袖的手,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亮。
而柳扬棠面上虽有抗拒,但却始终没有拂开她。
崔树旌再次贱兮兮地凑过来:“看到了吧,人五年前一知道你‘身死’,没过几个月就扒上了江女官。”
他故意感慨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盛婳虽然面上不显,心下也难掩惊讶。她未曾想到,这个印象里不苟言笑、正直无私的女官,会和柳扬棠打上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