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也是秦辜计划中的一环?”
“不清楚,”程言寒重重呼出一口气:
“现在也无从查证了,若我没猜错,那两名杀手都会供出我的名字。”
余晋这下也明白自家主子走为上计的用意了:
若只是前面那一名没有得手的杀手的招供,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是两名杀手接连同样的招供,那么主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弑君者,即将面对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余晋小心翼翼地看了程言寒一眼:“主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程言寒还未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儿急停的嘶鸣声。
狭长的月光照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林野的秋风萧索凄凉,极致的静谧在四周弥漫着的冰湿雾气中扩散开来。
黑夜里顿时只余马车内微弱的灯火无助飘摇,仿佛在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种时候,任何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
“咻——”
似有利器以飞快的速度射穿树上飘下的枯叶,径直破空而来!
月光透过门帘,可以看见车夫的血悄无声息地喷洒其上。
尸体栽倒在马车外缘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失控的马儿挣脱缰绳,蹄足凌乱了方向。
密林之中,杂草间发出低沉的虫鸣,无数藏于树丛中的箭矢在森然幽夜里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落星阁一向杀人于无痕。
“到底还是来了……”程言寒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自嘲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我算是彻底栽了。”
第35章 三更合一
营帐外的篝火燃至深夜, 除了偶有马匹嘶鸣与兵戟相撞之声,整个营地内好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到处都莫名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意,像暴风雨到来前令人心生不安的兆头, 不像是秋狝, 倒像是来打仗。
宽敞的营帐内, 暖香浮动,烛影绰绰。即使是暂时的安营驻扎,条件也做到了尽善尽美。上好的被褥整齐叠着, 摆放在柔软如云的象牙金丝软榻一角, 旁边架设了檀木衣架,地上仔细铺着细绒毛毯。在软榻的不远处甚至摆上了精致的双鸾菱花屏风, 布设一概不亚于草原部落的大帐。
但哪怕布置得再好, 也终究稍显冷清了些。夜晚来临, 角落里也钻入些许秋天的凉意。
祁歇已经在盛婳的营帐里枯坐久时。
原本他见到盛婳一言不发地撇下他、与另一个少年郎相谈甚欢的画面时, 心情是低落的,甚至裹挟了一丝很久没有过的委屈——
毕竟这五年来, 她将他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从来不会因为旁人忽视他的情绪,或者一言不发地把他晾在一边。
哪怕是他一次细微的皱眉, 都能惹得她在目光扫过来时堪堪停驻,随即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 关切地询问起他的情况。
甚至很多时候不用问, 冰雪聪明的她便如与他心有灵犀, 轻而易举就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疼惜、爱护、鼓励, 这是他这几年来,从盛婳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有关于他的情绪。
被这样一个人放进心里, 无微不至,滴水穿石,那颗笼罩在过往阴霾里的心早就已经冲云破雾,春风化雨。
同样地,正是由于尝过这样的美好,祁歇也不可抑制地生出了缺失很久的独占欲——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想要永远待在某个人身边、并希望她也能长长久久陪伴自己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对的。
她是天韶国的华朝公主,生来就是一颗光华夺目的明珠,注定被许多人窥探和思慕,他不过是有幸得到她含笑洒下的一滴润物无声的霈泽,并不能指望借此得寸进尺。
可偏偏每一次在看到她和其他人言笑晏晏的时候,无论再如何告诫自己,他的心底里也总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劣不堪的想法。
无法排解,无法诉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烦恼一日日地困扰着他,只有当盛婳清亮的眼神望过来时才会消弥于无踪。
哪怕只是无意间的忽视,都会被这颗饱尝冷热的心敏锐地捕捉到,从而落入塌陷无止的沼泽,惶然不安,寻不到着陆点。
所以,在听到春舟传递盛婳的命令、要他今晚与她睡在一处时,祁歇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
甚至还恍惚觉得是春舟听错了话,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得到春舟隐隐不耐又十分肯定的回答,他仍然觉得如置梦中。
再然后反应过来,他的心头便如涸鱼得水,重新砰砰乱跳了起来,涌上些许不知所措的慌乱,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羞赧。
他知道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或许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顾及着他的身份,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说是共处一室,其实最后很有可能只是她睡她的床,他在外间守着而已。
但仅仅只是这样,能够如此整夜地靠近着她、守护着她,或许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光是想想他便觉得满足极了。
有股隐秘的欢喜在心尖生根发芽,开出颤巍而羞涩的花来。
于是越临近夜晚,他便愈发紧张。因为是她,所以连等待的滋味都变得煎熬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