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辜的眸光开始渐渐涣散,最后一眼,他看向洒在洞口处的暖阳,仿佛那朦胧光影里显露出他最想见却不得见的一张面容。
他情不自禁扬起唇角,笑容里有稍纵即逝的憧憬和眷恋:
“我想,我该去九泉之下找你娘亲赎罪了……”
话音渐渐低落直至湮灭,秦辜也失去了所有声息。
盛婳感受到怀里靠着她的躯体正在逐渐变冷,她一直沉默着静静听他的讲述,此时才终于动了动唇,半晌溢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不知在说给谁听:
“我会的,您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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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歇正在重复做着一个梦。
时而是阁主秦辜卸任前的画面,他仿佛在交代他保护好什么人;时而是身着华贵衮服、头戴十二冕旒的盛婳从高台之上坠落,而他飞身将她救下;时而是她被关在一座精致楼阁里,对他横眉冷待、无声对峙;时而是她哄骗他进入层层帷幔之中,再抱着他陷入软衾被枕与他放肆交.缠;时而是他抱着遇险的她坠下悬崖,落入湍急河流;时而是他穿着她的衣服浴于火光之中,而她决然远去、没有回头的背影……
昏昏沉沉间,这些从未经历过的情景交叠而现,带给他的喜怒哀乐却如此真实,仿佛那是他本该拥有的、却被刻意掩盖的一段记忆。它们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猛地撕开他脑海中的混沌,要就此撞开他的心扉,搅乱他的神志。
“醒醒。”
一道温润的声音忽地响起,破开了这些缭乱纷杂的画面。
第50章 相救
漏风的破旧木屋内, 庄献容一身粗布麻衣坐在床边,放开搭在祁歇脉搏上的手,面带忧虑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看我……回头看我一眼……求你……”
祁歇正陷于梦魇之中,发白的唇断断续续吐出些语无伦次的梦呓。他双眸紧闭, 长睫湿润, 额角渗出细汗, 薄薄的眼皮也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在梦境中不甚安稳,被在乎的谁狠狠抛弃了一般。
已经一天一夜了, 看他这副退了烧、却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模样, 庄献容皱了皱眉,转头对角落里的哑巴婆婆嘱咐道:
“麻烦浣姨替我拿条布巾来, 多谢。”
老婆婆于是放下水瓢, 动作迟缓地出了门, 她的双腿有些不自然, 仿佛被人刻意掰伤过似的,越过门槛时甚至有些吃力。
见此一幕, 庄献容抿了抿唇, 手上拿过床头一本破破烂烂的医书,翻到上次的针灸部分继续看。
书上有很多字迹被污渍盖过, 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晰,只能眯着眼细看才能分辨出个大概, 庄献容却仍然看得很专注。他一边理解著者的用意, 一边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已无知觉的腿上点出书上所写的穴道。
铺满茅草的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 阳光便从此间倾泄下来, 照得他手里的书也多出了一分莹润的光晕。
突然,屋外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喧闹响起, 伴随着一个少年愤懑的呼喊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宁静。
这动静并不陌生。庄献容的神色陡然一厉,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孔也增添几分格格不入的阴霾。
那群禽兽又来了。
庄献容没想到往常入夜之后他们才会过来闹事泄.欲,现在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便过来消遣。
不知第几次燃起的怒火混杂着无尽的悲哀一道涌上心头,他放下医书,尽力够上一旁的木拐,强撑着一步步往外走。
“住手!”
潦草搭建的草篷之下,倒在地上的老人已经泪水涟涟,苍老的双目之中尽是一片无望的麻木。她的衣襟已经被一个醉酒的汉子撕开了一半,另有一双肮脏的手已经往她裙下探去。一旁瘦弱的少年见状忙上前制止,却被强壮数倍的莽汉一臂挥了出去。
看到他们还对已经年约六旬的浣姨下手,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庄献容仍觉得血液冰寒,怒火中烧。
他踉踉跄跄冲过去,举起手中长长的木拐往那醉汉身上用力挥打下去。
醉汉被挥舞在身上的木杖打得既痛又恼,放开了身下颤颤巍巍的老人,转而熊掌一般大的手掌便要向庄献容那张白皙的面皮上扇过去。
“你他娘的找死!别以为你是村里唯一的医官我就不敢收拾你!”
庄献容腿脚不便,避无可避,硬生生捱下了这一掌。他与一旁倒地不起的少年相比只除了身量高了一点,瘦弱程度却是半斤八两,这一掌直接将他的唇角打出血来,半边脸上也迅速红肿起来。
他弯下身子,吐掉嘴里的血,一双清风朗月的眉目直直注视着这些酒气四溢的醉汉,眸底闪烁着浓烈的不甘与恨意,仿佛将这些人千刀万剐也不会解气。
意识迷蒙的醉汉眼睛一定,突然觉得小医官这副样子格外生动,别有一番风情。他舔了舔唇,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赔罪道:
“庄医官莫怪,我方才就是一时情急才会出手,打疼你了吧?都是我不好,我给看看……”
看他这副假意惺惺的模样,庄献容对他的意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见着那双邪恶的手就要摸过来,庄献容几欲作呕,一闪身躲开了他: